“能有啥事?啥事能瞒了福哥呀……就是死的那几个人,过半个月就要安检了,咋那么背呢?偏偏这个时候死……”
“能咋办?矿上死人还不是常有的事,难道死个人还先和你打个招呼?等你有空的时候,闲下来不忙的时候,再死?”
“是,那倒也是。”王长平不由得笑出了声,笑得他自己多少有些难受。看着左福的烟快吸完了,赶紧又给他续了一根,左福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才说:
“东阳那头的曹永旺好像还空着指标呢,我给你去看看?”
“好,好,那好,那钱……”
“钱?你赶上这个时候,钱肯定比往常高,人家那就和好闺女不愁嫁一样,多少人抢着要呢!死人的又不是你一家,一月前刚死人的那阵子你吭气,去年的价钱早买下了,咋的?你买,还是不买?”
“买,买,买,你看着办吧。”王长平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用力弹了出去,红红的火星子嗖地画出了一道亮亮的弧线,好像黑夜里的一道伤疤。
也就是那次,左福被人打了。那天一进门他就觉得不对劲,一人高的屋里挤的全是黑乎乎的男人,黑是黑,但看起来又完全不像是下矿的人。左福露着怯,压低了声音问死人的家属是哪个,话抛出去就没了音讯,好像陷入了某种绵软的东西里,只感觉屋里的人都直直地死死地往他这儿看。他吸了一口气又问,听见黑暗里有人说,咋了,你说,要干甚?他有些磕巴地掏出了钱,又说明了来意,脸上的笑慢慢堆起了好几层,还打算继续说几句的时候,突然就被人一把撸倒了,接着就是狠狠的几脚。那些人边打边骂,一听腔调就是外地人,乱哄哄的,左福一句也没听懂。只听见有人突然放尖声音叫了一声,围在他身边的人突然就散了,忙着去抢什么东西,左福没有多想几乎是爬着跑了出来。回到家想起才觉得有些后怕,那么几个大后生,要是不停手,他左福这一辈子估计就交代了,又想着那些人还没给他打条,心里就说不出的后悔。晚上去找王长平。一进门听见屋里有人在哼哼,左福撇了撇嘴说:
“装,再装……打了我你倒叫上了。”
一挑门帘看见王长平卧在床上,眼眶整个淤青着,才知道他也被打了。王长平见左福进来,哼的声音似乎更大了。本来就是些皮外伤,看着显得厉害,其实早就不痛了,想着自己那天,把一切都推到了左福身上,多少有些怕左福找他算后账,所以一直躺在床上装着。要说那天,他开始还是很硬气的。在矿上,那么多的人,又是自己的地盘上,怕个啥,所以那帮人高马大的后生来找他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怕,还对着骂了好几句,骂的当口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人都没了,都趁着乱四处躲了,只有来的人还硬邦邦地站在他面前。于是,他立刻就软了,想都没想就都说了,但还是被来人打了一拳。他说,钱都给了左福了,给了85万。他还哭着说他也不知道左福都给谁了,和他没关系,还说左福估计一会就送钱去了。那些人一听左福拿了那么多,早就火坏了,也顾不上理他,直接到屋里等左福去了。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左福虽然赚钱,也赚不了那么多,但还是恨恨地说了。现在见左福脸上也挂着道道,虽不至于心疼,但多少有些抹不下脸来。正想着说什么,左福开口了:
“呦……你也成这样了,这帮狗日的,哎,外地人心就是狠,难怪人家东阳村用的都是二小买来的人,听说,那些人都没有主主,死了也白死,就是当下花两个钱,你也用吧,又便宜又省事。”
“谁知道那些人他是咋弄来的?弄不好,就进去了。”
“你倒还管得不少,还管人家是哪来的?爹生娘养的呗,还能是天上掉下的?哎,那天打人的是孝义的吧?”
“不是,是岚县的。真他妈的厉害,你没见那架势,吃我的心都有,还有那帮黑鬼,他妈的,老子平日养着他们,到了关键时候,都溜了,没一个有良心的。要不是我机灵……”看着左福追问的神情他及时地把话咽了回去。左福还是看着他,见他不吭声,忍不住又问:
“咋了?说啊,打傻了把你?”
“没……没……没啥,你没事吧福哥?”
“有球的事,老子命大着哩,就那几个球蛋蛋能成甚大事?说真的,你买吗?”
“啥?”
“能有啥,人呗,买也花不了多少钱,你要买我就给你问问?”
“再说吧,等好了再说。”王长平看着左福又忍不住开始恨,还想闹钱,打成这了,还忘不了钱,真他妈的上辈子就是管钱的鬼。左福仍然和他说着买人的好处,心里继续盘算自己能赚多少钱。
现在,左福每天都要把这些纸数上一遍,也顺便把这些事再想上一遍。今天想这段,明天想那段,有时候觉得不妥了,就临时编一些进去,编得好了,就从此都按那么去想了。反正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记忆力,他的记性从来都是极好的。别人说得再复杂的一段话,一些事都能让他三下两下给弄顺溜了,而且从来都是一遍就记住了。那年他出外买炸矿的药(硝酸铵)碰上了一个兴安退下来的工人,左福老早就听人说过兴安化学材料厂,所以留了心;一路上他都老哥老哥叫着,又是点烟又是递吃的,那个人见左福这么热心也拿出了自己的酒和他喝了起来。一来二去的左福就把话题引到了炸药上,还不停地夸人家有学问。那天,左福知道了水胶,还知道了水胶在水里比硝酸铵好用,在他的不断夸奖下,那个人趁着酒劲居然还把他带到了厂里。他早知道没有人吃得住夸,他自己也一样不行,不管真话假话,夸着总是觉得舒服,像痒了让人挠对了地方一样的舒服,也像喝酒喝高了那样的飘忽,所以他出门在外总是尽量地夸人,有时候不惜把自己矮下去来衬托别人。那次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买了水胶,他觉得硝酸铵哪儿也能买,谁也能买,但水胶怕是过了这个村口就没这个店店了。事实证明左福的想法是对的,后来他去那儿再买的时候,说破了嘴人家也没有再卖给他一点儿,说那是国家统筹供应的,需要批。就左福手里那点水胶,也足足在村里兴了好一阵子。开始矿上的人还不想用那东西,硝酸铵总是用惯了,熟门熟路,总觉得放心,而且又比水胶便宜。后来,左福白给四儿家拿了一点,说,用吧,别说潮,就是直接放水里一样能给你炸了。再后来,就有人求着左福买水胶了。开矿开到一定程度,里面都是水,硝酸铵怕的就是潮气,更别说是水了,往往摆弄半天也找不到能放炸药的地方,好容易找着了,药早就潮了,又得重新再晾干,让弄炸药的人憋火得恨不能把自己给炸了。求着买,左福却不一定卖了,自从他知道再也买不上水胶了,就把那东西当宝贝一样放了起来。每回只卖一点儿,他就说,没了,还要再去买,人们只好眼巴巴地等着,好容易把他等回来了,他又说,涨了,涨价了,他亏了。让买的人心里恨恨的,还不能不买。见矿头发牢骚,左福说:
“以后不买了,白白地跑出去受累,遭罪的,你们还不满意?咋的,难道我贴上钱给你们买就高兴了,老子还不受那份罪了。”说完撇着嘴晃着身子回屋了。
每回都用不了等多长的日子,就会有人来求左福出去买水胶,每次等他回来了也都会再涨一点儿。其实左福每次出去就是转一圈,和人瞎侃,回来了再从里屋拿出一点儿水胶,然后自己估摸着涨价钱。到后来,来的人不拿着酒不说好话,不让他高兴,即使加了钱他也不答应出去买。买炸药的矿头都精得和鬼一样,早在外头打听过了行情,知道花钱都买不上这东西,就越发地求着左福,供着左福。渐渐地,周围村子也知道了有这么个有能耐的人,能弄到不怕水的炸药,也都来找他。那段时间左福说的话没人敢不听,矿上有了摆不平的事一找他,只要他训几句都乖乖的。许多时候,矿上请查矿的,安检的人吃饭也要叫上他,觉得体面。左福到底见过些世面,会夸人,又会送钱,几次下来和安检的就称兄道弟了。安检的也不傻,到哪个煤矿吃饭都能见上他,知道他说话的分量,有些不方便当面和矿头说的,就直接和他说,钱每次都能拿得鼓鼓的。聊多了,左福才知道像他们这些小矿每年的死亡率是3%,也就是100万吨才能死三个人,超了就要关矿,一关矿损失最少也大几百万,但安检的又和他说,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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