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坛城》第62章


段远晨:“联合不必,杀死他俩,对我并不费事。对于他俩,我只是要取而代之。你俩杀得了他俩,就杀吧。”
赵大和钱二向段远晨作揖致谢,缓步走上堂屋台阶。懒汉兄弟自门槛上起身,倦容全无,从斜挎的枪盒中各取出一只匕首。
匕首为双刃,反握于手中。
赵大、钱二袖中各滑下一柄匕首。懒汉兄弟突然双双后跳,落于门槛内,关上半扇门。哥哥呈防守之姿,弟弟隐于门后。
并排的赵大、钱二迅速换位,一前一后地蹿入门内。
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觉得半扇门开合了两次。段远晨单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皱起眉头。不知何时,懒汉兄弟和赵大、钱二已并排坐在台阶上,四人勾肩搭背,状如学校里的亲密同学。
懒汉哥哥:“你俩很对我脾气,没有在匕首上抹毒药,我一直有个观念——速度是最毒的毒药。”
赵大:“你俩脱离自在门太久,不知加入中统后,自在门的武学变化很大。尤其在狭隘地段用匕首的技巧有了突破性改进。”
钱二:“你俩的武功在我俩之上,如果在开阔地段动手,我俩活不到现在。”
懒汉弟弟:“嗯,必须承认,我俩犯了选择性错误。”
赵大、钱二泛起笑容,松开搭在懒汉兄弟肩膀上的胳膊,上身慢慢伏于膝盖,不动了。他俩后腰上均插着一柄匕首。
懒汉兄弟对视一眼,站身向段远晨走去。两人的步伐均很慢,距段远晨还有三米,哥哥扭头言:“我没有余力了。”言罢瘫倒,他的前腹肝区插着一柄匕首,渗出一圈血痕。
弟弟沉声应答:“好,来世再做兄弟。”稳步向段远晨迈进。他的左胸插着匕首,深及柄部,没有血迹。
段远晨眼有好奇之色,待懒汉弟弟挥拳击来,抬手挂住他小臂。两人僵持,段远晨低语:“你的心脏插了柄刀,照理没法跳了,你还活着么?”弟弟:“你的脑子里插了根筷子,照理也不能思考。兄弟,世无常理。”
段远晨开心长笑,道一声:“说得好!”手腕略转,懒汉弟弟倒飞而出,跌在地上,滚了半圈便不动了,恰是侧卧之姿,仿佛又睡着了。
尸体胸部喷出一股血,原本插在胸口的匕首现在握于尸体左手。
段远晨低头,见上衣被划破一道,正是心脏部位,所幸未能刺入——这是懒汉弟弟临死前的反击,自己竞未察觉。
段远晨叹道:“如此高手能信仰虚无主义,说明虚无主义有点道理。”挥手示意索叔推藤椅。
藤椅推到俞上泉等人跟前,段远晨摆手让身后的索叔也站过去,命随从用枪指着索叔,然后从左袖中滑出一只勃朗宁小手枪,枪指索宝阁。
段远晨:“我又错了,懒汉兄弟不是李门道首。他俩不救村长,是因为道首另有其人。他俩和村长一样,都是请来的保镖。”
随从迎合地“嗯”了一声,段远晨:“瞎接什么话茬!你懂吗?”随从惶恐摇头,不敢再做声。段远晨怒色隐去,温和地说:“他俩的战斗意志过于强烈,而做道首的人,在这个时候会跟我谈判。索叔,你跟我谈判么?”
索叔慌得一阵结巴:“我、我……愿意谈,谈啊!但我不是道首。”
段远晨一脸厌倦之色:“一群人里最卑鄙的才能当头,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我就只好先打死你女儿再说了。”
勃朗宁手枪的保险扳开,索宝阁两颊泛起少女怀春的红晕。
段远晨扣扳机的指尖一凉,似乎血肉消失,指头仅剩白骨。他警觉转头,见戴着肥厚手套的花工站在院门口,正向自己挥手。
段远晨手腕一折,枪入袖中,撑着藤椅扶手,站起身来。花工径自向天井中央走去,那里有刚才村长和段远晨用的小酒桌。他蹲在酒桌前,褪下手套,拿起酒壶,抿嘴喝了一口。
段远晨晃悠悠走过去,道:“你这样,别人还怎么喝?”花工:“嫌我脏么?”段远晨:“不敢。”花工:“喝。”
花工递酒壶,段远晨接过喝一口,道:“我真是看走了眼。”花工嘿嘿笑了:“事无常理。”段远晨:“你信仰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分为两派,一派名为“托尔斯泰虚无主义”,受《战争与和平》作者托尔斯泰晚年建立平等农庄的影响,排斥暴力,试验建立新式农村。
另一派名为“苏菲亚虚无主义”,推崇暴力,信奉俄国虚无主义理论家克鲁泡特金和女刺客苏菲亚。克鲁泡特金的虚无主义宗旨为:去除各国首脑,废除各国宪法,取消各国边界,消除贫富差距,发扬人类互助精神。
在这种思潮下。1879年至1883年间沙皇俄同境内暗杀迭起,圣彼得堡文官伯利菲德、警察总监美津策夫、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逐一遇刺……这些事件也成为日本小说的题材,产生《追杀虚无主义者——灭族血》、《虚无主义者纪实——夜鬼的嚎叫》等超级畅销书,引发1902年至1904年的日本虚无主义思潮。
与当时的诸多思潮一样,这种思想也影响了国人。
花工:“我们已经接管李门,承诺保护李门旧道首的安全。我们可以合作,你向日本人报告你杀了李门道首,掌控了李门徒众,有你这个幌子,我们可以用李门做很多事。当然,我们会安排李门做一点中日亲善的虚事,好让你对日本人有所交代。”
段远晨:“我是习武之人,习武本是神秘之事……我是个神秘主义者。”
花工笑道:“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连做回物资局小官也不可能了。”
段远晨:“知道。喝酒。”
段远晨将酒瓶递向花工,花工的手指在酒瓶上一滑,点在段远晨的胸口。而段远晨的两手也脱离酒瓶,拍在花工的小腹。
酒瓶落地滚两圈,竟未摔碎。
花工表情痛苦,慢慢跪下,赞了句:“好劲道!”
几步外响起“叮”一声,是竹筷子敲在青砖上的清脆之音。段远晨神色肃穆,心知花工的一指击点之力,震出自己脑中的筷子。
他缓行数步,拾起筷子端详,叹道:“是这么一根!”忽觉脑中风起,后仰摔倒,小腿抽搐了三五下,便不动了。
花工揉着肚子,走到英俊随从跟前,忍痛问道:“你信仰什么?”随从忙收枪,道:“虚无主义!”花工咧嘴笑笑,瞥一眼段远晨的尸体:“你明明是个聪明人,他为什么总说你傻呢?”
随从得意地笑了,笑容很快凝固。一柄铁器刺入他心脏,是修理树枝的剪刀。
花工略带歉意地说:“我的经验是,多余的人总会带来麻烦。”掏出镶金烟盒,取出一根雪茄。
深吸一口烟以减缓腹痛,花工抬头道:“你的肚子也痛么?”俞上泉和花工一样,都单手捂着肚子。听了花工的话,俞上泉一激灵,想起连走四天的地方是在一个圆柱形的屋子……应是村长家的谷仓。
回忆谷仓时光。脚下不自觉行出两步,惊觉胸口处疼,被剪刀尖刮去一星皮肉。
花工叼着雪茄,连刺两下,均划破俞上泉衣衫,稍损皮肉,未中要害。花工狠揉一把肚子,猛然跳起,扬臂一抡。
仍未刺入要害,但剪刀柄砸到俞上泉肩膀。俞上泉跌在地上,本能地就势滚了两圈。青砖火星四溅,是剪刀的三下刺击。
仓皇之问,似乎看到地上已死的段远晨冲白己眨了下眼,俞上泉顾不上判断,斜身蹿出,跌在段远晨尸体上。刚要前爬,后背一酸,剪刀刺人肾区肌肤。 剪刀正要作力深入,却就此不动。段远晨扬起上身,右臂钻在花工肥大的左袖口中。花工挺着两臂,雪茄飘出一缕白烟。
左臂的尽头是心脏。一声枪响,花工如遭暗劲,倒飞而起,似在空中凝定两秒,跌地死去。 段远晨右肘撑地,对俞上泉说:“俞先生,我没时间治你的疝气了。”随后强声大喊:“我活不了啦。究竟谁是李门道首?”
索宝阁前行一步:“我。”
俞上泉一行人离开村长家时,段远晨行将咽气。他躺在地上,送别的眼神富于人情味。
索叔和索宝阁是沿河床走出上南村的。索叔多次劝俞上泉不要跟随,均无效。平子当然是跟着俞上泉的。行至天明时,索叔发现后面还跟上了一个驼背老人和一位黑衣女子。俞上泉解释:“没事,他俩不是虚无主义者,只是两个跟着我的人。”
著名的反清组织——李门的道首竟是满人!在慈禧太后执政期间便已偷换成满人,扶持一个假的敌对势力,是政治家常用的手段。
辩论家善于偷换概念,政治家擅长偷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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