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郯武师》第3章


这天合当有事,勤劳的小媳妇天没亮就起床把全家人换下的衣服洗出来了。太阳一露出红红的笑脸,她就在门前两棵大杨树上拴好绳子晒衣服。刚过门不到一个月的新媳妇,还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裤和绣鞋,那喷薄而出的旭日光辉,洒在她的身上,把她映衬得格外娇美艳丽。
此时,本庄有个地主少爷溜鸟回家正从这里经过。行走间抬头一看这水灵灵的小媳妇,他顿时好像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了一样,再也挪不动半寸脚步了。小媳妇先时光顾往晾绳上理衣服,后来突然间发现有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吓得转身就要往屋里跑。少爷急忙喊:我是某家的少爷,老爷让我来喊你今天去洗一天衣服。说完拎着画眉笼子,吹着口哨,悠哉游哉地踱着四方步子走了。
真是财主动动嘴,穷人跑断腿,谁叫欠着人家的租子呢?小媳妇只得去这个地主家。
少爷一听说小媳妇进了他的家门,顿时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简直就要飞起来了。他穿着一件银灰色葛丝绸长衫,罩着一件猩红杭缎的马夹,头上除去了礼帽,两边分的短发油光乌亮,脸上还涂了不少据说是又能增白,又能去粉刺的美国洋粉,活脱脱是一个土财主、洋学生。他一出现,众佣人立即识趣地走开了。
据说孔雀开屏是雄雀以其华美取悦于雌孔雀的,少爷此时也正是这个心情。他围着小媳妇的洗衣盆转了一圈又一圈,可惜白白浪费了许多感情,小媳妇毫无反应,连一眼都没看他,只顾埋头洗着盆里的衣服。
少爷见四下无人,拦腰一把抱住小媳妇,吓得她拚命挣扎。少爷平时见惯了温顺的女人,她越是挣扎他越感到有刺激,不仅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还把那张臭哄哄的嘴巴往她脸上凑。小媳妇看着那煞白的脸、红红的眼和刮得青乎乎的嘴巴,又气又怕又恶心。情急之中她扬手一挡、一抓,霎时少爷的脸上现出几道血痕。
“来人啦,”他气急败坏地大喊,“把这个不识抬举的臭婆娘拉出去狠狠地打!”
傍晚,鸡上宿、羊归圈了。一家人眼巴巴望着新媳妇还没会来,急得嗓子眼儿里冒烟,做丈夫的只好去地主家找她。
进了高门楼大院子,只见少爷正在逗叭狗。他一踢,那狗便就地打个滚,还把尾巴摇上几摇引得少爷开心地哈哈大笑。地主少爷玩得正开心,突然抬头看见面前站了个人,就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俺媳妇来给府上洗衣服的,天晚了,俺接她回去。”
“行了,行了,”少爷不耐烦地说,“在马棚里,你去带吧!”
他忙不迭地跑到马棚里一看,媳妇是见着了,可再不是那活泼可爱的媳妇,梁上挂的却是一具脱光衣服还没僵硬的尸体。
刘守庆得知表侄媳妇被活活打死的消息后,虎目中落下泪来。
事后三天的上午,少爷骑一头大青驴,带一个赶脚的长工进城。
刚走到庄外的官道上,突然从高梁地里窜出个人来,大喊一声“站住!”少爷一看,认得是刘守庆,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答话,掉转驴头,猛加一鞭,没命地逃跑。刘守庆岂肯放过,大枪一抖一个箭步窜了一丈多远,——枪扎了个正着。那少爷翻身掉下驴背,刘守庆见他后心有一朵碗口大的梅花,怕他不死,竖起枪又连戳了十几枪,眼见他无论如何也吃不成阳间饭了,才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一片青纱帐中。
那个长工牵了驮着少爷的大青驴,并没有急着赴回,而是慢慢腾腾地回去秉报老爷。他平时也恨透了少爷,回去的晚,是想让为民除害的刘爷跑得远远的,不能落到地主老儿之手。
好心的长工徒劳了,刘爷没跑,他在水沟里洗净了手上和脸上的血迹就回家了。他恪守中华民族的信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好汉做事好汉当。
“师爹真要给他抵命么?”王传善和高宗藩担心地问。
是的,刘守庆真的打算抵命,不然他怎么不跑呢?
地主一听说儿子被刘守庆杀死了,先是呼天抢地地嚎啕了一通,马上就想到了打官司告状,拼着花些钱,也要为儿子出口气。
县官接到案子后,一来是人命关天,二来是看了“钱”大哥的面子,不敢怠慢,立马发签子抓人。接签的无非是当班的捕快张、王、李、赵四位。
张、王、李、赵四人在这郯城县吃“六扇门”的饭也非止一日,对刘守庆早有耳闻,因此不敢造次。
下午四五点钟光景,刘守庆收拾了几个小菜,坐在屋当门自斟自饮。他心想,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也没几天过头了,反正“该死该活鸟朝上”,出了这口鸟气,心里就舒坦,砍掉了头不过碗口大个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院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门原本是虚掩着的。
刘守庆抬眼一瞅,认得进来的四个人是县衙的捕快,就说:“四位班头办案子来啦?”
“哪里,哪里,”姓张的说,“今天咱弟兄四个不当值,哪有什么案子办?”
“我上半晌杀人了。”
“不知道啊,”姓王的说,“刘大爷你别开玩笑了。”
“哪你们是干啥来了?”
“找您老喝一盅啊!”姓李的边说边暗暗拉了姓赵的一把,姓赵的忙说“是啊,是啊!”急忙从梢马子里拿出两瓶“窑湾绿豆烧”和一只烧鸡、两个荷叶包。荷叶包内一包是猪头肉,另一包是油炸蚕豆花。
姓张的拍了拍酒瓶说:“刘爷,这窑湾绿豆烧,里面配有六十四种名贵药材,您老多用点,补身子哩。”
“它还有个特点,”刘守庆笑了笑说,“这熊东西后劲儿大,喝时觉不着,后劲儿一上来,就让人醉成一滩泥,好捆哩!”
四人忙说:“刘爷取笑了,谁敢捆刘爷呀!”
四个捕快,一个犯人,坐在那里交杯换盏,就好像冰与火放在一个炉子里,能持久么?不是冰消,就是火灭,如此而已,岂有它哉?刘守庆当然懂得这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道理。眼见两瓶酒都喝完了,刘守庆问他们:“喝好了?”
“喝好了。”
“酒瓶见底儿了?”
“见底儿了。”
“那话儿也该见底儿了。”
“啥话呀,咱喝多了,听不懂。”
“别装了,一共两斤酒,你们四人喝了一斤多一些,我自己喝了大半斤,怎么会醉?赶快办正事,走吧!”
“哪儿去?”
“郯城县大堂,投案!”刘守庆大义凛然地说,“走!”
四个捕快顿时睁开了眼,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行五人不急不忙地往郯城县县城走来,他们不像是去投案,倒像是去赶大集。四个捕快一路说着恭维话,刘守庆也不答腔,只顾走自己的路。
到城门口了,那姓赵的喊了一声“刘爷”,欲言又止。刘守庆哈哈一笑说:“我懂,到衙门口了,得把公事戴上是么?”
“这…………”
“别这那的,朝廷的王法嘛,你们待我不薄,我也不能让你们为难了,来,戴上吧!”
四人巴不得这句话,忙从梢马子里拿出手铐脚镣,给刘守庆戴上。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话一点都不假。刘守庆一戴上手铐脚镣,顿时四个捕快的嘴脸就变了。他们再也不是一口一个“刘爷”,而是骂骂咧咧地大声喝斥刘守庆,那个姓王的还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嘿嘿!”刘守庆一声冷笑,“你们的狗脸未免变得太快了吧!?”四个捕快刚要发作,哪里还有刘守庆的影子?只见地上一副拧坏了的镣铐。
丢了人犯这还了得,他们慌忙四下乱瞧,八只眼睛也不够他们使唤的了。
“狗脸无毛,”刘守庆端端正正地站在城头上说,“看你如何交差!”
四个人不由得膝盖发软,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刘爷,小的是瞎眼,您老大人大量……”
刘守庆“嗖”地一声跳了下来,指着他们说,“瞎了眼的东西,老子要想走,那点破铜烂铁就能挡住吗?”他不愿再看他们那副丑态,一跺脚,喝了声:“走!”
刘守庆被打入死囚牢,但是那些狱卒们谁也不来折磨他,连镣铐都没给他戴。有些人是敬重他是条汉子,有些人是不敢。隔三差五的还给他弄点酒喝,怕他一不高兴跑掉。不久光绪驾崩,宣统坐了龙廷,大赦天下。狱卒打开牢门放人时,刘守庆嫌他们开锁太慢,走过去,…个一个都给掰开了,直看得众人咂嘴吐舌。
一刹时,犯人都走完了,可是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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