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丑小鸭》第4章


「那我留在台湾陪奶奶,我想要留下来。」她的语气坚定。
她的话在三个大人心中炸出一个窟窿。
「啥?」冯奶奶傻了。
「拾翠……」冯家父母也愣了。
「爸、妈,我想跟奶奶留在台湾,有我陪著奶奶,你们就不用担心奶奶一个人会孤单,奶奶在张家的天丰棋院当管家,我就当小管家。」她漾著开朗的笑容。
「拾翠,管家的工作很辛苦,况且你还有学业。」冯奶奶说。
「舍翠,你不是想学画图?将来还要成为一个插画家的。」冯父提醒她。
「台湾也可以念书、学画啊!留在台湾,爸爸就不用担心我的国语学不好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连台湾话都可以说得流利呢!而且我也想学围棋,我觉得围棋比西洋棋神奇多了,就只有黑白两色的圆子儿,没有尊卑大小的差别,一视平等的较劲著,这比西洋棋还叫人沉迷。」
冯拾翠的眼神发亮,那璀璨的光芒在细小的眼缝下发出强光,让在场的三个长辈都震慑。
「小翠……」
那一夜,三个大人都为难得睡不著觉,没料想到打小在美国生活的拾翠,会突然想要在这陌生的故乡落脚,她才十三岁,对父母而言只是个小娃儿,没有人放得下心。
只有冯拾翠心里明白,是张错,是他下棋的模样蛊惑了她。这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就像美国同学挂在口中的Fdll love at the first sight?
他为什么名字中有个错字?难道是在诉说著什么的错误?但姑且不论何因,她就是喜欢那个错字。
那晚,她也一夜没睡,谁都没料到旁人眼中蠢钝的她,唯独对爱情破天荒的早熟。
几番的争取後,冯拾翠那对开明父母终於点头首肯,让冯家的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的留在台湾。
为此,冯奶奶还特地请示过张家人,尤其是十七岁的张错。
「冯奶奶,你是说拾翠也要留在棋院里吗?那真是太好了。」张士杰开心的嚷嚷。若不是双腿不方便,他还真想起身手舞足蹈一番。
他母亲向他扫来一眼,要他稍安勿躁。
张错的父母不懂围棋也不大习惯作主,因为张家老主人在时,总是特意把问题扔给张错作决定,在他心里,张错是未来的继承人,学著作决定是为将来准备,相对的,张家父母就只是父母,对棋院没太多主导权力。
张家父母看看一旁的张错,「阿错,这事你决定就好。」
张错放下古老的棋谱走向冯奶奶,「奶奶,你坐。」他招呼著她入坐,「拾翠是你的孙女,想留下便留下吧!这样也好有个人跟奶奶作伴。」
「谢谢少爷。」她恭敬道谢。
「两个人住在一块,房间是不是小了些?要不,改明儿个冯奶奶和拾翠搬到前头的大屋子去住,宽敞些。」
「对,大房子宽敞,我才可以推著轮椅去找拾翠。」张上杰猛点头。
「不用了少爷,谢谢您的好意,现在住的房间足够了,士杰少爷若有事,唤小翠一声便可,少爷就不用这么辛苦。」
「不辛苦的,朋友就是要有往有来才会感情好。拾翠看来就是个乖孩子,我和恩新都喜欢她,大哥也一定是喜欢她,才答应让她留下来的。」他看向张错,「对不对,大哥?」
张错无言的看了弟弟一眼,似是恼他的多言,「我先回房了。」撇下众人,他从容的离去。
身为天丰棋院的继承人,他从不讨厌谁的,也没有喜欢,在他的心中,人就像围棋,只有黑白两种,所以人也只有男女的分别。
在围棋里,操棋者可以让黑白子在一盘对弈中失败、胜利,是以他对黑、白棋没有特别的喜欢或厌恶,因为他是操棋者,啥都一样,唯独他的棋路,才是他专注的焦点。
人也一样,他对谁都一视同仁,因为他只专注在他的人生,带点放纵、挑战的人生。
房里专属的电话响了,张错接起淡淡一应,「喂?」
「喂啥喂,张老头,你是让围棋兜昏了是下是?还不快出来。」一个青春活力的男孩声音扯著嗓门叫嚷。
「阿龙,干么?」卸下内敛肃然,回归纯真的年少,他连说话的语调都不自觉的年轻了好几岁。
「靠,你忘记今天啥日子了吗?今天是兄弟聚会啊!还不出来兜兜风,下午咱们再去敲几杆,我就不信这一次我还会输你。」
这阿龙是一个中辍生,在撞球场偶然的相遇,不打不相识的他们成了莫逆之交。阿龙混帮派,可是与张错的友情,就是那么的自然无瑕,单纯的男孩情谊。
「你啊,就败在你求胜的意图太外显。」张错笑著。
「少罗唆,阿错,快点,我在撞球间等你。」
「嗯,我马上去。」
挂上电话,张错迅速的更衣,准备出门去放纵青春。
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青少年,在天丰棋院,他是棋艺精湛的继承人,把外放的情绪收拾得稳当,精准沉稳的下每一著棋,平静的看著棋院来去的人。
然而骨子里,他还是洋溢著年轻人的不羁与放荡,喜欢用速度挑战著生命的极限,也喜欢在杆子与球体的推送下,玩著年轻人的普及消遣。
拎著安全帽,他往寂静的屋後走去,一路上他用手指抓散梳整的头发,好不那么的死沉。
两年前,阿龙帮他弄来一辆改造摩托车,就藏在屋後的树林里,夜半他们会结党追逐速度的快感,偶尔敲个几杆撞球,聚会结束後,他依然是张错,而阿龙还是混著他的帮派,这是他的秘密,未料就要让人发现了。
衣衫的宪挛声之後,鲜少人烟的长廊尽头,一个矮小的女孩正瞪著眼看著他的打扮。
冯拾翠不敢相信穿著一身劲装的人,会是跪坐在棋桌前寡言内敛的张错,他的眉眼没有下棋时的舒缓沉潜,眉梢一挑,反而有种叛逆放纵的味道。
张错有些讶异,但随即隐起,继而扯出一抹突兀的笑,吓得她一脸的白。
「是你,在这儿做啥?」他刻意的压低音量。
她诧异的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脑子想著父亲书架上的中国小说,动不动就是杀人灭口的戏码,就怕那出戏今天得由她来演了。或许对张错而言,她就像个小外国人,但是她心里明白,除了国语说得生涩些,她的思想被奶奶跟父亲灌输著全然的中华文化。
他看著她蹲下身来,目光与她平视著,他伸起食指压在她唇上,「嘘,别说出去,旁人若问了,就说没瞧见我,知道吗?」
「嗯,我、我知道。」她牙齿打颤。
「万一说出去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後果吗?」眯著眼,他语带威胁。
「你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她慌颤著。
「呵,」他低笑,「你武侠小说看太多,我不杀人的,但是,我不保证会放过你,我敢说,我绝对不会继续留你在这儿。」她害怕的样子太可爱了,他存心逗她玩。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把阿错少爷的事说出去。」她僵直著目光,一再保证。
闻言,张错蹙起了眉,「谁让你叫阿错少爷的?」
「奶奶,奶奶说你是少爷。」
「难听,以後别叫了。」他不喜欢这种称谓。
「那要叫什么?」她不想惹毛他。
他沉吟须臾,「叫阿错哥哥。」
「阿错哥哥……」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士杰说你十三岁了,可怎么看都不像,你长得真……」
「丑?」她迳自接话,可心里又难过。难道他也这么认为?
她是难看了些,但是这话从张错口中说出,就会更叫人难过些。她扭紧了手指,很是挣扎。
「是矮,谁说你丑了,你眼睛或许小了点,鼻子塌了点,牙齿乱了些,雀斑多了点,但不丑,有种可爱的味道。」他一反平常的肃然,拧拧她的脸,「脸上的疤怎么来的?」
「小时候在公园摔伤的。」
他笑了,「原来你小时候也是个惹祸精啊!」
蓦然,冯拾翠的脸又像是著了火似的烫,烧得她头晕。
「阿错哥哥要出去,为什么不走大门?」她找个话题问。
「我要去飙车、打撞球,怎么可以走大门,大摇大摆的怕人家不知道啊?」他轻笑。
「飙车、打撞球……」她话声尾音高高的扬起。
「嘘,这是你跟我的秘密,别说出去,回来我给你带糖果。」他又拧拧她的脸颊,才撇下一脸惊惶的她,潇洒的离去。
摩托车的声响消失许久,冯拾翠震撼的僵在原处,老半天都回不了神。张错不但拧了她几回脸,还跟她之间有了秘密,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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