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第51章


“我看王纯对他有点意思,就我知道有三个男孩子约过她,她只跟建明出去过。”
接着两人就这个叫建明的男孩开始了方方面面的分析讨论,钟锐假装要去卫生间起身走了出去,路过王纯房间门口时站住,伸手推开了门。
王纯在墙上对他微笑。
钟锐眼睛湿润了。
王纯微笑。
他和她的这一页,已经彻底翻了过去,至少在她那里。
钟锐决定明天就离开厦门。
姜学成在钟锐的家里。
他已是第三次来这里了。
那天,下班后,兜里揣着晓雪为他买的扣子,他没有马上回家。自行车就搁在了医院,步行。出了医院门向左拐,逆行走在人行便道上。迎面而来的人个个身披晚霞,肤色较重者在夕阳的映射下一张脸竟如涂着金粉的雕塑。不远处有一块很大的绿色草坪,草坪上有许多饭后出来散心的人。青年人成双成对,中年人携妻带子,老年人扎堆就伴儿,姜学成站住了。
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儿扑昆虫,虫子没扑到,抬头,不见了妈妈。四处都看了,没有妈妈。他目光沉着地扫视四周的大人,很快做出了决定。
小家伙步子蹒跚向姜学成走去,走到跟前站住,仰起了脸:
“妈妈没有了。”他说。
一开始姜学成甚至没搞清声音发自哪里,低下头去,才发现了面前这个目光清澈的小家伙。
“妈妈没有了。”男孩儿重复了一句。
姜学成受宠若惊,半蹲下去,拉住男孩儿柔若无骨的小胖手:“是吗?……没关系,妈妈会有的……”
“泡泡!”
男孩儿立刻挣开姜学成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叫他的那个年轻女人跑去。
姜学成依然保持原姿势,半蹲,痴痴地看:男孩儿跑到妈妈跟前,他妈妈抱起了他,他用小手臂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咿咿哇哇说着一种大概只有他妈妈才能懂的语言……母子俩消失了,姜学成站起来,差点一头原地栽倒,腿脚麻了。
回到家里,把最后一盘菜炒得端上了桌,筷子、碗也都摆好,仍不见妻子回来,家里到处是死一般的静寂。姜学成从餐桌旁站起,到客厅,拿起电话,里面传出“嗡——”的长声,电话及电路完好。他放下电话,又拿起,就这么拿着,直到话筒在手心里变得湿热,里面的“嗡”声变成“嘟嘟”的忙音。
他记住了她所有的电话号码,病人病历首页就有“亲属联系电话”一栏。
妻子回来得比平时还晚,回来后先沐浴,等她沐浴完毕,二人才开始吃饭,吃完饭,收拾完了,她看电视,长篇连续剧短篇连续剧不厌其烦,歌舞晚会综艺节目不厌其滥,如果能有一个“最宽容电视观众奖”,她应是一等奖得主。她看电视时,他看书,完后,夫妻一起上床睡觉。
终于等到妻子睡着,姜学成从她怀里抽出自己汗湿了的胳膊。她睡觉时一定要有他在身边,并且一定要搂着他的胳膊,否则就睡不着,或者说,不睡。
姜学成光着脚来到客厅,打开台灯,又光着脚走了几处,拿来了几样东西,在台灯下坐下,取出针,纫上线,他要给自己的外套钉扣子。扣子仍放在外套的口袋里,用一张小小的白纸包着,取出,打开,扣子静静地呈现在眼前,光滑,晶莹。姜学成在灯下为自己钉扣子,修长的手指灵活、娴熟。
那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又一次自动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但他没打电话,他想说的事情,不是几个电话能够完成。
晓雪带丁丁回来时,姜学成等在家门口,给丁丁带的玩具,水果,身上穿着那件扣子钉好了的外套,他说他来看看丁丁。晓雪请他进,客气地留他吃饭,他同意,她心里就觉着挺别扭,也挺是负担,她现在没有情绪,对任何事儿。
……
晓雪到处找葱,最后才发现葱就在案板上。葱花切好,切土豆,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土豆片翻卷着渐成一堆,再码码好,切丝儿。做了这么多年饭,晓雪始终没能掌握那种专业的、像剁菜般“嚓嚓嚓嚓”的刀工,不论切片儿还是切丝儿,一律要一下一下地来。
“不要弄太复杂了。”姜学成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门口,晓雪猝不及防,差点切着手指头。姜学成走进来:“我来。”
“不不不!你跟丁丁看电视去。”
姜学成不由分说拿过了晓雪手中的菜刀,“嚓嚓嚓嚓”,切得又快又细,晓雪大为意外。姜学成感觉到了,头也不抬地说:“我们家我做饭。”
“她……比你还忙?”
“这么说也可以。”姜学成把沾在刀上的土豆丝用手捋下,片刻,厨房又响起了均匀的“嚓嚓”声。
晓雪没话找话,“都说真正的好厨师是男的,看来果然不错。”
“我深信就是最好的厨师,也希望家中能有一个为他做饭的妻子。”
“当然,那当然……”
正在晓雪斟酌词句时,姜医生又说了:“你的先生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晓雪脸沉了下来,拿过姜学成手中的菜刀,“姜医生,你去客厅坐吧。”客气而冷淡。
“晓雪,你这样硬撑对谁有好处呢?”
他怎么可以这样直截了当?凭什么?晓雪感到屈辱。
“晓雪,你有选择幸福的权力。”
他像是抱定了决心。钟锐背着她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别的女人?晓雪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恶意的念头。
“你来这,你妻子知不知道?”
姜学成摇头,又说:“我不爱她。”
“她知道你今天晚上去哪里了吗?”
“我给她留了张条儿。”
“说你有工作?”
姜学成默认。
晓雪辛酸地笑了:这就是男人们。
第二天,他又来了。敲门声轻轻响起来的时候,丁丁已经睡了,晓雪刚洗完衣服。
“谁?”
“姜学成。”
晓雪犹豫一下,开了门。
“对不起,又来打搅。……我想,把话说完。”
沉默片刻,晓雪让开身子,姜学成进来。“你先坐,我把衣服晾上。”
“我帮你。”
姜学成随晓雪来到了晾台。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夜,月明星疏。高层建筑下,公路上的车灯像一串串流动的彩灯。几件衣服很快晾好了,晓雪欲回屋,姜学成拦住了她,说:
“在这待会儿,好么?”
……
晓雪双肘支在粗糙的水泥围栏台面上,看远方。远方,人间灯火与天上星光打成了一片。
姜学成与她并肩而立。
“……她是个爱赶时髦的人,精神上不自信的人大多如此,但她表现出的,却是傲慢,非常傲慢。就说小保姆,她妈妈家不知请过多少个,最后一个一个月前走了,叫她给骂走了。她不懂得该怎么用人,只好一味地粗暴霸道,她认为这就是对下人的态度,她认为自己是贵族。不错,她父亲现在是一个官,但是,要想改变一个人的遗传,得经过多少代的淘洗?她父亲还好,是怎么着就怎么,不像她。比方老头子爱吃猪大肠,尤其爱吃那种没洗干净的猪大肠,拿回家切切用油用葱花一炒,臭上加香,一吃能吃大半斤下去,爱吃就吃嘛,倒不失朴实可爱。她不一样,既无法改变自己的遗传,又沾染了现代社会的虚荣,弄得越发失去了自己……”
“她长得怎么样?”
姜学成迎着她的目光:“非常漂亮。”
“明白了。”
“男人嘛,都虚荣,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姜学成不无尴尬地咕噜。
晓雪淡淡一笑:“也不能说就是虚荣,谁不喜欢赏心悦目?”
“可惜的是,漂亮的女人,自私,愚蠢,聪明贤慧的,又很少漂亮。”看着晓雪的脸,“晓雪,知道吗,你是一个难得的例外!”
“姜医生!”晓雪的声音严厉冷淡。
姜学成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无边无垠的夜空。
姜学成又开始说:“最初她引起我注意的,的确是她的外貌,在她不动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动人。但很快我就发现她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但我还是和她结了婚。想知道为什么吗?”
晓雪转过头看姜学成,姜学成不看她,继续说:“……从上大学的那天起,我就发誓毕业后一定要留在这个城市里,医学院的学生都愿意留在大城市大医院,不知别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我知道我,我不是为了舒适为了虚荣,假如我学的是地质或导弹,我会毫不犹豫地去荒山野外去大漠深处。我的专业是医学,医生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先进的设备技术,这只有在大医院里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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