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玲珑》第64章


只是喂到一半,薄香萍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乳汁凉了。
她把盛有卜绣文乳汁的奶瓶放在热水缸子里加温。那小婴儿没有吃饱,用舌头焦急地寻找。找了一会儿找不到,又累了,头一歪,就睡着了。待薄香萍把剩余的乳汁热好再来喂她时,夏晚晚居然不肯醒来。
薄香萍看着这小婴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得由她睡去。
由于每次乳汁咽一半扔一半,浪费就格外大。薄香萍不停地到卜绣文处取奶,卜绣文的乳汁就分泌得格外旺盛。只要她的乳房一胀痛。卜绣文就知道那屋子里的小小婴儿又饿了。
这真是斩不断的血缘。
夜里,卜绣文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什么事?她懵懵懂懂地问自己。
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又好像有塌天之兆。她的身体已渐渐恢复正常,早早那边传来的消息据说不错。夏践石虽说讪讪的,见了面总无多话,寒暄两句就离开,但她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淡化。同魏晓日,更是彼此心照不宣。经历了一场生死等验,他们已是息息相关。
那么是什么引得她如此心神不宁呢?
卜绣文轻轻地低着额头,一种深层的忧虑噬咬着她的灵魂,她感到切齿的疼痛。
她翻了一下身。
胸前沉重如此喔,明白了。
她揿响了床前的警灯。
“您哪里不舒服?”小护士姗姗而来。
“不是我不舒服。是那个……孩子,在那间屋里的那个孩子……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请您去看看她,好吗?”卜绣文哀求道。
“你说的是夏晚晚啊,她很好。没什么事啊,我刚看过的。您就放心好了。”小护士准备离开。
“夏晚晚……”卜绣文轻声重复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要是平日,她一定会不喜欢,会声色俱厉地追问下去谁起的名字?但此刻她没这个心思,不安如同浓厚的雾岚笼罩着她。
“求求您,去看看那个……夏晚晚,她怎么样了?我谢谢您了”小护士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还是去看了。
这一看,倒真把她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小婴孩的口和鼻子都被飞扬的被角堵住了,憋得脸色铁青。要是大些的婴孩,自己一使劲,也就挣脱了。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弱小了,要是没有外力帮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活活憋死的。
护上赶紧处理了危急情况。
卜绣文床头的红灯又亮了。
护士过去,卜绣文眼巴巴地问:“有事吗?”
护士如实相告。卜绣文后怕了许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隔着偌大的院子。别的人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的时候,她就会突然惊叫起来:“晚晚哭了。”
薄香萍自不相信,卜绣文就逼她去看。没想到果然叫卜绣文说中了,夏晚晚咧着嘴刚要哭出声来。薄香萍不由得称奇,因为在卜绣文预告孩子要哭的时候,夏晚晚其实并没有哭出声来,最多不过是准备哭罢了。
薄香萍始相信母亲和孩子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她对卜绣文说:“要不我把晚晚给您抱过来喂奶吧。她现在已经大些了,可以在暖箱外稍稍活动了。不然说是吃妈妈的奶,却要比牛奶还麻烦。牛奶一次还可多热些,吃不完扔掉也不可惜。人奶就不行了,一次只有那么多,不够了也没处找。再说,母乳的好处就是卫生,但这样先吸到取奶器里再灌进奶瓶的作法,就把这个优越性给破坏光了……”
薄香萍总想把晚晚送到卜绣文的怀里来,这样也许可以阻止一场迫在眉睫的悲剧。
不想卜绣文劈头打断她的话,说:“薄护士,你的好意我领了,不就是想让我同这个孩子建立起感情吗?这其实是害我!我同她有了感情,哪里还割舍得开?舍不得她,又如何去救我的早早?我同她感情再深,不过是十月怀胎,哺育了她这些日子。从她是一个细胞算起,前后也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同早早相处的时间,十倍于这个孩子。我同早早的感情,也十倍于这个孩子。放在你身上,既然一定要舍一个,你说我是舍谁好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能顾一头。纵是再有感情,又有什么办法?罢罢,还是不让我见她的好,这样她在我的心目中,永远只是一个模糊伪影子,心里还好过些……”
卜绣文说着,泪水就一串串地滴落下来。吓得薄护土连连说:“我也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不见就不见吧。您可千万别真动了肝火。”
卜绣文擦干泪说:“你放心吧。这前前后后的干系我早都想明白了,天大的罪责我一个人承担了。”
薄香萍默不作声地退出了。一切如同下坡路上一辆失控的汽车,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它驶向悬崖。
魏晓日到钟先生家里探望。先生已经基本康复,除了面庞稍显清瘦外,目光依旧咄咄逼人。
一般的问候后,钟先生进入正题:“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魏晓日略微愣了一下,他在判断先生说的是哪一个孩子。他飞快地所定先生指的是夏晚晚。
“发育良好,现在已经出暖箱,像正常足月婴儿一样哭声响亮、手脚活动自如,体温也没有波动……”魏晓日简要报告。
“喔。”先生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他又问。
这一回指的谁,魏晓日就很明白了。
“情况也还稳定,没有大的恶性损害和出血感染等等……”魏晓日又报告了夏早早的近况。
“哦……这么说,现在的时机很适宜……”钟先生沉吟着说。
要是旁人,一定不知道钟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魏晓日明白,先生指的是现在是进行骨髓移植的大好时机。
他嗫嚅着说:“夏晚晚是不是太小了一点?再等一等吧,等她长得更大一些,成功的把握也许更大。”
钟先生冷冷道:“晓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下不了手。你刚开始,怜惜那个夏早早。求我想办法。我想出了血玲珑,你又怜惜那个卜姓女人。为了试验的成功,我要你丢卒保车,你阳奉阴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到了后来,我要你在临产前用药,你又不肯……晓日,我很失望。科学发现不容等待。落在了一个人的后面,就是落在了全世界的后面!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在我的生前,观察到血玲珑的近期和远期疗效,你却这样延宕!”
师母听到先生慷慨激昂在述说,赶紧出来说:“晓日,不是我说你,还是顺着先生吧。他自打这次生病以后,身子骨弱得多了。你可千万不要惹先生生气!”
钟先生并不领情,打断老伴的话说:“老太婆,你别掺和!这和我的身体无关,这和晓日以后的发展有关。晓门,在医术上,你日渐精进,很快,我就没有多少可以教给你的了。但是,你距一个真正的权威还有时日。你把某个病人的生命看得太重,而把整个医学的进展看得太轻!”
魏晓日从来没有正面地顶撞过先生,但这一次,他忍不住了,站起来说:“先生!难道整个医学的进程,不是由一个个具体的生命组成的吗?如果我们漠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我们又如何能取得真正的进展!”
先生气得嘘嘘吐气,说:“晓日,我算白疼你了!终其一生,你只能是一个治点小病的江湖郎中,成不了大气!事不宜迟,这两天正好我的精神比较好,你通知玲珑居,备好最小号的骨髓穿刺针,明天我亲自抽取夏晚晚的骨髓。”
玲珑居里笼罩着一种凝重压抑的气氛。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明天就要开始血玲珑的关键步骤了。
大家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这个方案的实行吗?当它一旦驾临,反倒令人惶恐不安。大家都去看婴儿室里的夏晚晚,好像从明天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无辜的孩子了。
夏晚晚在人们的精心喂养下,长得白白胖胖。脸颊上一个大大的酒涡,人一逗她,就旋了出来,显出极纯真的笑容。
因为是众人轮流喂养,这个孩子不怕生,谁走近她,她就瞪着乌溜溜的眼珠跟看谁转,叫你的心也纯净起来。
“这孩子脸上只有一个酒涡,长大了再到美容院里做一个酒涡,对称为美啊。”有人说。
“别呀。一个酒涡才显得俏皮天然。等她长大了,让她自己定,得尊重她自己的意见。”有人说。
大家都在说等她长大以后如何如何。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很可能长不大的。
人们纷乱的气氛感染了卜绣文。虽然没有人同她说什么,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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