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第47章


只要她肯回头,她就用不着驱车,沿着那些乡间公路回到那个男人的一堆问题中去;只要她肯回头,她看到的肯定是明媚的天地变宽了,再也没有男人的声音和男人的味道笼罩她的世界。然而,她就是不回头,我们看见她站在县城一家早餐店中坐下来,在她吃早餐时,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焦灼感。 
她的头发蓬乱,她的脸上没有上妆,她灰色的风衣似乎挂满了那个男人在沼泽地带上挣扎时喷溅而出的泥浆。 
她还是昨天的那个欧丽丽,她始终不肯放下这个男人。她填饱了肚子,补充了热量,目标再一次清晰地重现在前面:沿着昨天的路重返到那个男人为此陷入其中的沼泽地,就是她清晰无限的目的地。当她隐隐约约地已经看见了那座乡间别墅时,她把车藏在树林中。她开始学会了一种计谋,她不想让那个叫殷秀花的女人看到她的车,她知道,如果现在那个女人一旦看见她的车,一定会发疯。 
她虽然从未看见过这个女人发疯的场景。却可以在她已经感过的声音中去想象,这些声音是男人给她留下来的,如果女人发疯会怎么样呢?她远远地审视并眺望着那座乡间别墅,它一点也不像别墅,它缺少石头、沙砾、钢筋和水泥。所以,在她看来,那座别墅在下沉着,它就是一片凸起的沼泽地而已。她突然想变成救世主,因为她发现如果没有她,男人肯定就要从沼泽中陷进去,那是一种多么危险的命运啊。投射在她脸上的一朵乌云似乎变厚似的,她宁愿躬身向前,她隐藏着,直至黄昏才潜进了那座乡间别墅的外围,哦,她把手伸进铁栅栏内的门环,里面并没有上锁,似乎门已经被她敞开了。 
门敞开着,就像沼泽地也敞开着一样。因为沼泽地无法封锁起来,因为沼泽地带是荒芜的,只有秃鹫可以飞翔,而如今,男人竟然又回到这里,突然,她感觉到了音乐,她对男人创造的每一个音符都能够感应,仿佛是从她肉体中长出来的幼芽、蓓蕾、树枝和花冠。 
仿佛她必须经过此地,因为除了她这个世界似乎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陷在可怕的沼泽地带中去了,他即将陷进去了。然而,来自男人灵魂中的这些音符是多么地美妙,它转眼之间已经把欧丽丽悄然地带进了屋,在门外,在被暮色所笼罩的时刻,她脱去了鞋子,如果可能的话,她什么都愿意蹭去,她此刻要变成一个幽灵前去拯救男人,因为那个陷在沼泽中的男人惟有依靠幽灵者的力量才有可能逃离出去。
《嫌疑人》第四十七章(2)
她赤着脚,还有脚踝,她要把声音熄灭,她知道脚步制造的声音类似火焰;她知道脚的力量是伟大的,她通过舞台了解了先是脚在跳然后是手臂在舞动,然后是灵魂在跳,所以,脚是可以制造火焰的。她上了楼,她现在是幽灵了,所以,她要尽可能地潜到这个世界中最幽暗的地方去静观时机的变幻莫测。 
所有生活方式和命运都已经到了变幻莫测的时刻,所以,演变生活并改变命运已经近在眉睫,她藏在楼梯的暗处静观楼上的时态,此刻,她听到了声音,除了男人在抚弄乐器之外,还有别的声音。影响人们感官和灵魂的最大的召唤力当然是声音了。那个女人赤着脚已经在舞动,那些舞动声并不轻柔,那是一种缓缓戳入体内的舞蹈,不知道为什么,欧丽丽的心突然跳了起来,毕竟在这个世界,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舞蹈,这个女人在舞着,男人已经伴奏着。 
她还要更深入地观望,所以,她开始更进一步地利用脚移步,尤其是在这一刻,那个女人在忘情地跳舞时根本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动态,她知道,一个全身心舞着的女人是看不到或听不到雷霆和骤雨的,哪怕她是风暴席卷而来了,女人只要沉浸在舞中,就不会感受到她的存在。 
所以,她像幽灵一样的敏捷,她来到了二楼,这个世界是如此地宽广,整个二楼似乎都已经变成了这个女人的舞台世界。殷秀花穿着舞衣,那是一条艳红的紧身舞裙,它恰到好处地辉映出了这个女人渴望激情燃烧的天性,她似乎是一团火焰,不错,她跳的就是火焰舞,欧丽丽藏在一只衣柜后面,这只衣柜大约是殷秀花装舞裙的,它掩饰住了欧丽丽的慌乱,毕竟这是她头一次变成幽灵。 
其实,她并不具备一个幽灵者的气质,因为她从未训练过。她蜷曲着身体,既想看见舞者,也想看到音乐家,似乎在这里,没有男人,只有音乐家,因为那个男人全身心地投入在伴奏之中,他的性别就已经消失了。 
音乐家的背影终于出现了,此刻,她似乎并没有陷入可怕的沼泽地带上,反之,他已经变成了烈火,溶为一体地燃烧着。这个女人确实像是着了魔似的跳着火焰舞,欧丽丽凭着职业舞者的天性,她感受到了一个具有天赋的女人竭尽生命的激情在创造着舞蹈。由此,她被震撼了。
《嫌疑人》第四十八章(1)
然而,她将很快被激怒,因为她由此将窥望到她痛心的根源,这就是嫉妒。殷秀花终于结束了舞蹈。那是火焰把她化为灰烬的时刻,她痛苦不堪地身体蜷曲为一团灰烬的那一个刹那,音乐家突然终止了伴奏,他走过来,朝着女人走过去,殷秀花扑进了男人的怀抱,他们的拥抱是那样的长久,殷秀花似乎并不想结束这场拥抱,她伸出双手抚摸着男人的脸颊说:“有了你,我就会由灰烬继续燃烧变成火焰。” 
欧丽丽又一次看到了一个舞者的现实世界,就像自己在跳天鹅舞,蝴蝶舞时一样地痴迷。她们所痴迷的这个世界是如此地雷同,因为她们都需要这个男人同她们的世界溶为一体。在这样的时刻,她根本就看不到那个携带精神病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是如此地正常,她又一次开始练舞,旁边正在燃烧着蜡烛被晃动着,看得出来,她之所以把音乐家带到这里,就是想在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练舞,就像当年的欧丽丽一样。 
她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幽灵已经降临。 
欧丽丽痛苦不堪地忍受着时机,她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靠近音乐家,因为,跟舞者一样,音乐家同样陷入了火焰舞中去了。欧丽丽痛苦不堪地从楼梯上退下来,她现在退出来还来得及,因为她没被发现。 
她之所以退出来,是因为她从幽灵似的世界里退了出来,她发现了一个潜在的问题:音乐家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陷进了沼泽地带中去。音乐家最大的幸福生活在于创造,当殷秀花跳舞时,音乐家溶入了创造之中去。然而,就在她准备从楼梯撤离的那一刹那里,突然刮起来了一阵风啸,她意识到了这是秋末,她进屋时就已经感觉到了纤巧的风挟裹着乡野的泥沙朝她的身体撞击着,然而,她没有想到更猛烈的风啸在等待着他们。 
她刹那间感觉到了风啸从四面敞开的窗口猛烈地降临,然后扑灭了四周的蜡烛;然后,她听见了一阵阵尖叫声,这是她头一次感受到殷秀花那种内心的焦灼和恐怖之声,殷秀花尖叫着男人的名字,而就在这一刻,欧丽丽突然感受到了男人已经走过去了,又一次紧紧地拥抱住了殷秀花,并且在不停地安慰她说,这只是风啸而已。欧丽丽离他们的世界是如此地近,在这近距离中她完全可以感受到男人用手臂揽紧女人时的那种温柔,而她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柔了。殷秀花伸出手再一次抚摸着男人的面颊说:“别离开我,请别再离我而去……”男人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在不断地宽慰着女人。 
这是一个被尖叫声所笼罩的世界,欧丽丽能够想象到这个世界,只要殷秀花一尖叫,就是她的精神丧失正常秩序的时候。男人重又点上了蜡烛,在蜡光辉映之下欧丽丽看到了殷秀花的脸,那是一张雪一样苍白的脸,即使是烛光的辉映也无法使那张脸变得明媚起来。 
男人牵着殷秀花的手已经朝着卧室走去了。欧丽丽还不想退回去,她想让男人看见自己,既然她已经来了,就不能白来,因为她来这个世界的全部目的就是想让男人看见自己。果然,一个多小时后,男人从卧室出来了,当男人刚点燃一支香烟时,欧丽丽又一次显现出了一个幽灵的特征:她把手伸出去,她的手仿佛另一种旋律,仿佛长出了触须,男人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被她的手拉住,她把男人带到了楼下。她是幽灵,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不能惊动那个女人,因为在她看来,那个女人一定累了,她已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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