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第31章


芹芹,这一切是真的吗?那天夜晚,我从川大连夜赶到狮子山,我把芹芹喊下来,这是真的吗?其实我不在乎你以前怎样,而在乎你认识我之后怎样,还有,还有,既然你和他都……那么,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是那么守身如玉,让我受那么多的煎熬,你以为,这一切是游戏一样好玩的吗……
芹芹却只是哭。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像头焦躁的毛驴,在她身变的小树林里不停地转来转去。转了好一阵,芹芹似乎越哭越来劲,我用手推了推她,芹芹一把打开了我的手,继续哭。可是,我竟然只有焦躁,却没有多少怜香惜玉,我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第一次从理论到实践认识到什么叫欲哭无泪。芹芹,我感到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
虽然如此,我依然希望彼此都更冷静一点再做决定。于是,那个晚上我离开之后,第二天又来到川师。我们约在川师后门狮子山的斜坡上见面。沉默,还是沉默,两人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什么,空气闷得令人窒息。我多么希望芹芹说:“米芒,我是真的想当你的妻子,想要天长地久的感情,所以和你,我反而要特别特别矜持。”但是,芹芹没有这么说,她只是无休止地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芹芹说:“你考研吧,你学习挺好,一定没问题。别为了我耽误了前程,我不值得你那样。”我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考了,我只想毕业后赶快参加工作,我什么厌倦了。”芹芹没再说什么,默不作声。
再后来,她就转身走了。那一刻,我分明地感觉到似乎有一种痛,一直痛到了心里。
那天之后我大病一场,病好之后,我很久都没再去川师。没过多久,大三就结束了,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我彻底地把自己寄托在图书馆,除了吃饭睡觉,我把自己的一切课外时间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书籍。
大四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落实了工作,是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大局已定,我更清晰地意识到与蒋芹芹越来越远了。当时,我觉得自己终于已经对那段感情淡然了,打算再去看看芹芹,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但到了川师女生寝室楼,我却又突然失去了喊她的勇气,我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着她。于是,我偷偷躲在楼下的小树林,想看她一眼就回去算了。等了好久,芹芹终于出现了,她像往常一样迈着那盈盈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女生楼,我始终不敢鼓起勇气追上去和她说话。她向右前方走去,应该是去饭堂,我则默默地向左边的川师大门走去,我的单车停在那里。在我开车锁的时候,我看见她似乎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但是,我觉得她一定没有看到我。那天,就这样结束了。
大四第二学期就更忙了。之前,觉得大学生活是冗长而烦闷的,每个人都像圈在笼子里的野狼,焦躁烦闷。可到了如今,发觉大学生活马上就要过去了,又不免大发孔老夫子“逝者如斯夫”的感概。因为时间紧了,生活反而充实起来,我似乎没怎么想念芹芹了。只是偶尔,她还是会突然在我脑海里晃动一下,但理智会立即告诉我,我们已经不是最初那毫无裂痕的时期了,就像一面镜子,一旦打碎,再拼起来,也将是个悲剧,那么,不如由着我毕业回乡,彼此之间让时光和距离隔开。
一切,就认命吧。
成都的春天是短暂而不稳定的,总觉得开始还相当冷,得像初冬时候那样得穿长袖外套,而后某一天突然就只能穿短袖了——成都的夏天宛如一个热烈的少女,唰的一下就猛然来到你的身边,当你感觉到她的存在,已是烈日炎炎。而毕业离校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紧接着的很多天,都是轰轰烈烈的酒宴活动,老乡喝,同学喝,总之名目繁多,以前有些芥蒂的同学,在这大环境影响下也化为乌有,即将毕业,即将天各一方,男生们杯酒一笑泯恩仇,女生则流行抱头痛哭。
7月,毕业的日子终于来临,分离的日子到了,宿舍8个人坐在一起喝酒,我和廉泊相对无言,突然眼框都红了。我的视线模糊起来,远远地似乎可以看着芹芹当初的背影,她走在川师校园里,有风吹过,路旁的法国梧桐叶子纷纷飘落,连绵不绝,我的蒋芹芹,她穿行在我想象中的落叶里,仿佛走过一条伤心的落雨街。她曾是我全部的心事和等待,然而现在却只是即将相隔数千公里的陌生人……那一刻,我想要烟、浓茶,甚至毒药,将一切苦的、辣的、涩的,从喉咙里灌下去,然后大哭、狂叫、摔东西……然而,我却又出奇地麻木。我只是一杯一杯地不停地喝酒,后来,我喝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同寝室8兄弟已经走了6个,没办法,车票早已经买好,他们不能向我辞行了。只有廉泊一直守着我,后来还送我上火车,火车临开的时候,廉泊突然在车窗下说,米芒,你昨天喝醉后喊了一夜芹芹的名字,还说,想再去一次少林寺。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第七章 尾声
1·廉泊
1996年7月,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成都无缝钢管厂“政策法律处”工作,那些年,成都的“公检法”系统已经很不好进了,而企业正在赶“法制化”的时髦,争先恐后地设置“政策法律处”,于是我就进了国企。在无缝钢管厂“政策法律处”干了一阵,由于不太听厂长的话,不久就去守仓库了。守仓库其实也挺好,只要不乱跑到外面去耍就没人说你,可以看电视,可以看闲书。我不爱看书,但爱看肥皂剧,还喜欢看“动物世界”。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某期的“动物世界”里谈到蜗牛,我突然回想起1992年春天去德阳的那次春游,回想起莫老师,回想起马松,回想起米芒,回想起蒋芹芹……我知道,在不同的人心里,芹芹以不同的面目浮现,但是,无论如何,我依然觉得她很美好。
芹芹,她现在在哪里呢?
毕业之后,芹芹虽然也留在成都,我们却很少来往了。我只知道她分配在四川大学附属中学当初中英语教师。川大附中就在川大里面,按说我对那一带自然是非常熟悉的,但是,我却似乎失去了见一见芹芹的勇气,我想,她或许也不想见我,因为见到我她就会想起很多很多人,那些肯定是她所不愿意想起的,她需要平静——每个女人都需要平静,尤其在她们经历风雨之后——所以,尽管我很想她,但我从来不去主动打搅她的生活,我连川大也很少去了。
这样一晃几年过去,我一直没有结婚,就在成都东晃西晃。2001年秋天,我川大南门的郭家桥,偶然遇到了芹芹,她和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在一起,那男人不像是国内的,后来一介绍,果然是海外的华人,不过我对他印象不好,我总觉得他挺花的,怕芹芹会吃亏,但我无能为力,每一次,我都无能为力。他们邀请我去芹芹的新居去玩,“很近的,去看看吧。”芹芹说,但我没去。那次,我们彼此留了电话,就各走各的了。
过了个把月,我给芹芹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她已经和那个男人结婚了,马上要去欧洲,打算在英国定居。他们已经在伦敦帕玛街附近购置了一套住房,帕玛街是伦敦市中心的一条街道,那里远离中国,远离成都,远离川大或者川师或者可恨的西北桥,我想芹芹在那里或许可以忘记成都的所有往事,或许会开心一些,这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属吧,我由衷地祝福她。
但是,我没有想到,芹芹出国后半年多,竟然自杀了,这个消息是那个男人告诉我的,用瘪脚的中文。他还告诉我,芹芹临出国前就打算把位于郭家桥的那套150平方的房子送给我,但他考虑到以后芹芹要回国度假就没有同意。“现在她不会再回国了,我尊重她生前的意愿,将那房子赠送给你。”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我又悲又喜,悲的当然是芹芹永远地消逝了,喜的呢,则是自己突如其来地拥有了一套梦寐以求的大房子。扪心自问,我发现喜悦的程度似乎比悲伤的程度更高,也就是说,房子和芹芹的生命,我似乎更看中前者。这个发现令我心中一惊,我惊恐地想,也许我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爱芹芹,一切貌似深沉的爱情,在真正的物质诱惑前,其实都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这使我确信,古往今来无数惊天动地的爱情,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接受足够份量的物质诱惑的检验,所以才显得华光四射……想通了这一点,我什么都不信了,我将我那150平方米的房子进行了分割,自己住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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