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乡愁》第21章


这样,我们和操守成就做了朋友。每晚在船上,闲来无事时,一定跑去看操守诚写字。这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同船还有位小熊先生(这条船上,姓熊的人特别多,常把我弄昏头),会画国画,也送了我一幅“虾戏图”。所以,我们每晚,虽然因天色已黑,看不到两岸的风景,船上的时光,依然如飞而逝。这晚,是在隆中号上的最后一晚,我们和操守诚也互道珍重。彼此谈着谈着,操守诚一个冲动,卷起他最大的一幅“岳阳楼记”,就塞进了我们的手中。我是一上船,就看中了这幅字的,只是操守诚不肯收钱,我就不敢表示。但,每次经过,都会对这长轴多看两眼。操守诚大概看出我的心思,已到临别时刻,他就什么都不管,硬把这张全开纸的字送给了我们。船上的人,实在个个热情。操守诚送了我们好多字,船长又送了我们石头、照片,和他的题诗。船公司送了我们全套茶具。再加上我们每到一站,都会买些介绍当地的书箱,还有我们拣的大小石头……啊呀,那晚整理行装时,我发现我的三件行李,已经增加到了七件!我和鑫涛,面面相觑,不禁有些忧愁起来。这时,船长敲门进来,笑吟吟地说:
“你们带不下的行李,留下来交给我,我会让招商局的先生们,给你们送到香港去!”
天下有这么“周到”的“服务”!这是我走遍全世界第一次遇到,当时就大喜过望。我们留下了四件行李,初霞也留下了三件。后来,当我们结束旅行反到香港时,行李都在初霞家中等着我们了。那夜,我又睡不着了,摇着鑫涛,我说:
“不许睡,我要聊天!”
“啊!”鑫涛打了好大一个哈欠,“你怎么又要聊天?每次该睡觉的时候你都要聊天,所以你睡眠不足。”
“不行啊,我要聊天!”
“好吧!我们聊天,聊什么?”
“聊大陆!”“嗯。”鑫涛哼着。“好大的题目!”
“我们来大陆以前,看了很多报道,说大陆的人,已失去热情,缺乏人情味,对不对?”“对!”“可是,我们接触到的人,不管是哪一行哪一个,几乎都很热情。北京的诸多好友不提了,在这长江之行里,像陈船长,像操守诚,像欧阳常林,像寨主,像ENG小组……大家都很热情。所以,我想,在基本上,中国这个民族,仍然是很热情的,对不对?”“对!”他简单地回答。
“你知道,我这次来大陆前,心情非常矛盾。有紧张有兴奋,有期盼也有害怕。我事先就知道,大陆的锦绣河山,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河山是千载长存,不会变的。但是,大陆的人呢?人心是会变的。这些人是否会变得冷漠无情、贪心和颓废呢?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们这一路行来,我接触的人,比我在台湾三个月接触的都多,我觉得,大陆的人虽然生活物质差,但是,并没有变得冷漠,反而,往往是太热情了!热情得让我有些无法招架!”
他没有答话,我看过去,老天,他又睡着了。每次,我想谈一点重要的话题,他就睡觉!这真让我生气。(后来,到了云南,我才从新认识的另一位好友邬湘慈处,得到了个妙方,治疗这种“睡眠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他睡着了,我的话还没说完,这太难受了。拿出日记本,我在上面补充地写下:“相信人间有爱,这就是我一生执着的一件事吧!不论战争、烽火、时间、空间……往往把兄弟姐妹、父母儿孙隔在遥远两地,但,‘爱’是人类永远毁灭不掉的东西!我就为这信念而活着吧!就为这信念而保持着一颗易感的心吧!
无论如何,愿我的信念永不会被打击,被磨灭,被消蚀。
第二天——四月二十七日,中午十二时三十分,隆中号抵达重庆,我们终于结束了长江之旅。
下船之前,大家都变得依依不舍了。我和初霞、承赉、鑫涛先在我们的舱房里拍了许多照片,留作纪念。出了舱房,熊源美、刘枫、李祖平都围上来,要和我合影留念,原来他们一路忙着给我拍照、摄影,自己都没有跟我合影过。一时间,操守诚、船长、其他船员……纷纷赶来拍照,一阵热闹,把离愁冲散了几许!这天的重庆市在下着雨,江面上一片烟雨□□。我们一行四人,终于挨到了必须下船的时刻。体协的牛□先生(人如其名,高大结实)带着他的公子,和叶小姐司机来了四个人接我们。陈船长亲自帮我们提行李,下船,送上车。陈船长的儿子女儿也都赶来,和我见个面。ENG小组作最后的摄影。一时间,浩浩荡荡,我们四个人下隆中,踩上重庆的土地,好多好多人围着我们。少不了拍照,少不了握手,少不了互道珍重。我对熊、李、刘三人说:
“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你们了!蒙你们三个,明的、暗的,一路照顾!”熊、李、刘三人大笑,我也大笑,初霞、承赉、鑫涛也笑,陈船长也笑……牛□等不知道我们笑什么,却跟着笑,我们在一片笑声中彼此挥手,再见了!陈船长!再见了!ENG小组!再见了!隆中号上的朋友们!再见了!我深爱的长江!
第十九章 由“大足”到“成都”
上了牛□先生为我们准备的“面包车”(大陆把中型巴士都称为面包车),鑫涛宣布,他要改变路线了。本来,我们预备由重庆去大足,参观大足石刻,然后折回重庆,住一晚,再乘火车去成都。但是,鑫涛在船上研究地图的结果,大足县位于成都与重庆的中间,而重庆本身,并没有特殊的名胜古迹——除了我的小说《几度夕阳红》中提过的沙坪坝——但,那只是我用幻想编织的美景,如今的沙平坝,毫无特色可言。牛□说:“我们车子经过沙坪坝,你们可以看一眼,看一眼也就够了!”连沙坪坝,看一眼就够了!鑫涛对这抗战时期赫有名的山城,兴致不高。他认为大家既然已去大足,不如在大足多住一天,可以从容地参观那些石窟、石洞、石壁、石雕……鑫涛对中国的石窟艺术,已到“痴狂”的地步。
“我们不需要折回重庆去乘火车了,就直接乘这辆面包车,从大足开到成都,这样不是省了三分之一的路吗?”鑫涛问牛□:“这样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可行!”牛□点着头,又去问司机,司机也点头。只有初霞,颇为迟疑地对鑫涛说:
“兄长,坐火车是很舒服的,这面包车走长途公路,你有没有把握呀?”
鑫涛再去问司机有没有把握,司机声称毫无问题。于是大局已定,我们要直放大足,住两夜,再直放成都。初霞跺脚说:“杨洁会晕倒!在成都接火车的人是谁?不行不行,让我赶快拆锦囊妙计看看!”“不用了”!牛□笑嘻嘻地接口:“我儿子不去大足,他先下车,立刻打电报通知成都,你们大概二十九号下午三点到成都,大家在成都锦江饭店会面,这不就行了吗?”
“是呀,是呀,”鑫涛大乐:“这样就行了!”
初霞还有意见,承赉表示“兄长为大”。于是,我们这甫下船的第一站,就改变行程了!
在牛□先生,和叶小姐的陪同下,我们的面包车,绕行重庆市,大家走马看花地对重庆“扫描”了一番,车子就驶上了去大足的公路,直放大足了。
车子颠颠簸簸的,走了四小时,黄昏时到大足,住进大足宾馆。说实话,我对大足县,从来不认识。返大陆前,因为要安排路线,才找了许多旅游的书来研究。这一研究之下,才知道四川省有个“大足石窟”,和“云岗石窟”、“龙门石窟”媲美,而且,据说保存得比“云岗”、“龙门”更完整。所以,我们就把大足排入行程之中。但,直到已抵大足,我们对大足的一切,仍然是糊糊涂涂的。
到大足已经晚了,当然不能参观任何地方。但是,当晚,立刻有位宋朗秋教授来招待我们。(大陆上的人,习惯尊称对方“老师”,我们在大足,由宋教授亲自带领,介绍石窟的种种艺术给我们,我们都认为,称“宋老师”对宋先生而言,是太不够了,所以我们称他为宋教授。)宋教授研究大足的石雕艺术,已经三十几年。他住在这个地方,天天研究,月月研究,年年研究。据他自己说,已经“入迷”了。对这儿的每尊石像,每个洞窟,都已了如指掌。为了先给我们一些印象,他送了两本厚厚的书给我们,书中介绍了“大足石窟”中的精华。那晚,鑫涛仅仅看书,已经“疯”了,声称我们放弃重庆,直放大足,是绝对绝对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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