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暗河 (心理罪之暗河)》第43章


她低下头,俯身背起已经昏死过去的崔寡妇,看也不看方木一眼,缓缓离去。
直到她们消失在村庄里,人群才开始慢慢活动起来。没有人说话,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陆天长、陆大春、方木和几个村民。
还有已经僵硬的陆海涛。
陆天长对陆大春耳语了几句,随即,陆大春就指挥两个村民把陆海涛的尸体拖走了。另外几个则走过来围住了方木。
方木从极度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他呼出一口气,看看陆天长,笑了笑。“轮到我了,是吗?”
“不。”陆天长居然摇摇头,“我不想杀你一一你走吧。”
“嗯?”方木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不杀我?”
“是啊,我为什么不杀你?”陆天长一脸轻松地点燃一根烟,“如果你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别人也会这么问。”
“哦。”方木想了想,点点头,“没有人会相信我,对吗?”
“我可以让这个村子里从来就没有陆海涛和陆三强这两个人。”陆天长吐出一口烟,“但是你不同,你如果失踪了,你的家人或者朋友会四处寻找你,也许会找到这里来——我不想这样。”
“所以……”
“所以你忘了这里吧。”陆天长打断方木的话,“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话。不过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再到这里来,我就不会再客气了。”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垂下眼睛,“好。”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留下。”陆天长扬手招呼陆大春过来,“我安排车送你出去。”说罢,他就踩过地上那一摊已经冻住的血液和脑浆,转身走了。
第十七章 谢谢,警察
这个烛台造价不菲。底座是一团祥云,朵朵缭绕,丰盈又不显厚重,台柱是一尊飞天神女,眉眼安详,体态俏丽,衣裙飘曳,巾带飞舞。神女左手置于胸前,右手高举一尊莲花,亦即台座。整个烛台由纯金打造,专为某领导夫人生日所制。
只是这件生日礼物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那位夫人在点燃香烛时,会不会闻到隐隐的血腥气?
鲜血来自地上横躺着的一个男人,他四肢摊开,一动不动,不知是装昏还是真的昏死过去。不过对他而言,此刻的姿势才是最安全的。
因为梁四海在发脾气。
“笼子”出事后,梁四海白白损失了一栋楼,又花了一大笔钱安抚各方。可是,夜探百鑫浴宫的人到底是谁,至今没有查清。
最让他恼火的是,上次做掉丁树成的时候,居然还留下了一个活口。尽管手下拼命解释当时丁树成的火力太猛,他们早晚会死掉云云,梁四海还是动了手。
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梁四海丢掉那个烛台,指指站在一旁不住筛糠的金永裕,“拿去冲洗干净,重新打好包装。还有,”他踢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一脚,“把他给我拖走,一周之内查出那个女孩的下落,否则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都给我出去!”
房间里转眼只剩下梁四海一个人。他回到桌前重新坐好,觉得指间依稀有黏稠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来是血。
梁四海骂了一句,揪出一块湿巾反复擦拭着二擦干净后,他用力把湿巾丢进垃圾桶。做完这一切,他觉得微微有些气喘,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串念珠,低声背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良久,梁四海意识到自己依旧无法心安。
他在想,帮助闯入者逃脱的那个人是谁?
护士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患者,刚才换药时动作有些重,要是别的患者,早就大叫起来,可是他依旧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的空气。
自从那天深夜被一辆过路的客车送来之后,他似乎一直是这副模样。当时他身上只穿着一套衬衣衬裤,头皮多处裂伤,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下肢也有开放性创口。给他做缝合术时,他似乎没有痛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清理完所有创口后,医院本打算把他当做走失的精神病患者送往救助站,没想到他突然要求打电话,随后就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不睡。
换完药,护士收拾好托盘,想了想,又替他掖好被子,转身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一个青年男子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对不起。”男子连忙道歉,目光却始终落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我靠!”他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皱起来,“方木,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那个安静的患者笑笑,“肖望,给我带套衣服没有?”
肖望的优点是,不该问的绝对不会问。这也是方木叫他来接自己的原因。可是再沉默的人,看到方木的惨相都会忍不住好奇。回C市的路上,方木注意到肖望一再从后视镜里看自己。他笑笑,立刻感到头皮缝合处传来的痛感。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方木摇摇头,没有作答。
“遇到麻烦了,怎么不去市局找人?”肖望甩了根烟过去,“这是我们的地盘。”
方木点燃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不想麻烦大家。”
肖望看出方木敷衍的态度,不再多问,把油门一踩到底。
回到C市已经是中午时分,方木拒绝了肖望的午饭邀请,让他直接送自己回家。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床铺,这一切让方木身上积攒的疲惫再也无法隐藏。他一头栽倒在床上,转眼间就酣然入睡。
被伤口疼醒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方木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煮了吃掉。又在屋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半包受潮的香烟。
没有开灯,他点燃一支烟,坐在客厅里细细体味伤口传来的刺痛。
明天应该去上班了,可是他不想见任何人。如果可能,他宁愿一直这样坐在黑暗里。
从在燃烧的宿舍楼里面对昊涵开始,一直到在百鑫浴宫身陷烈焰与浓烟,身处生死关头,似乎对方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他从未在对手面前退缩过,即使是再凶残的人,也要与之血战到底。
可是在陆家村的祠堂前面,他退缩了。
他不知道一群人可以那样公然地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不知道物欲可以让人集体变成野兽!
他不知道亲情可以转眼就变成杀机!
他不知道难以证实的罪恶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是的,方木被这些难以置信的事实震慑住了,以至于当陆大春剥掉他的外衣,饱以老拳,最后把他从飞驰的货车上推下去的时候,他连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他甚至相信,这就是人间——弱肉强食,这就是规则——金钱加暴力。
就好像那个沉睡于地底的世界在一瞬间翻转于地上,从此黑白颠倒,魑魅魍魉招摇过市。
如果真的如此,拯救老邢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真的如此,丁树成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真的如此,警察这两个字还有什么意义?
的确没有意义,面对陆天长的挑衅,方木选择了活下去。在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几分钟前,陆海涛就在他这个警察的面前被杀死。
一个良知尚存,把全部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就这样无助地死去。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半包烟很快就只剩下一堆凌乱的烟蒂,方木却依然无法停止对自己灵魂的鞭挞。也许邰伟对自己的评价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方木并不是不适合做警察,而是不配做替察。
也许很多事在冥冥中早已注定。老邢注定要身陷囹圄,丁树成注定要死于非命,陆海涛注定要在目睹真相后惨遭毒手,陆海燕注定要在集体的癫狂中蜕变成野兽。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抗争?
方木突然想喝酒。
他本来就不善饮,家中自然没有藏酒的习惯。考虑再三,方木决定去一趟杂货店。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艰难地行走时,方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濡弱到连门都不想出了。
拎了两瓶白酒,扔给老板一把零钱,不想与任何人有目光交流的方木低着头快步离开,快要出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到柜台上的电话机。
他想了想,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赵大姐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似乎还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方木的鼻腔刹那间就被泪水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谁呀?”
足足十秒后,方木才艰难地应道:“大姐,是我。”
“是你啊,回来了?”赵大姐的声音快乐起来,“你在哪儿呢?怎么没用你的手机打啊?”
“大姐,那孩子怎么样?”方木竭力不让赵大姐听出自己的哽咽。
“挺好的,怎么,放在大姐这里还不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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