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上)》第3章


樊香实刚替一窝鸡铺好厚厚一层干草,外头传来马蹄杂沓声。
她急忙跑出小谷仓,一瞧,眼前景象让她陡地顿住脚步,怔在原地。
小屋前来了十多骑人马和一辆马车,为首的是一位蓄着短胡的中年汉子。
那人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长身而立的陆芳远面前,厚嗓持平,道:“公子,我把咱们的人手全召回了,半数以上已遣他们先回『松涛居』,另外拉来一辆马车,是替小姐准备的。”
“和叔是看到我沿途留下的记号,才寻到此处?”陆芳远淡淡问。
“是。全因看见公子所作的记号,才知小姐已被公子找着,但雪势时大时小,公子留下的记号有些被掩住,因此多费了些时候才赶到,请公子原谅。”
“无妨。”陆芳远笑了笑,面庞忽地一侧,朝她看来。“幸好有这位小姑娘仗义相助,给我和菱歌做了顿热食,还把暖炕让出来。”
瞬间,众人目光齐齐会聚过来,连十来双大马眼也一同瞪过来一般,樊香实双眸瞠圆,脸一红,不由得小退半步。
被唤作“和叔”的中年汉子精目炯炯,望着她正欲说话,此时,屋门让人从里边打了开,美人身披白狐裘倚门而立。
“和叔,原来……你们也来了……”
殷菱歌幽喃一声,随即抿唇不语。
她刚从暖炕上爬起,虽自个儿裹上白狐裘,这一开门吹了风,眨眼间玉脸又冻白,不禁轻咳起来。
陆芳远旋身去到她身边,托着她的肘,一掌拍抚她的背。“瞧,自个儿都照顾不好,真放你离开,走得出北冥十六峰吗?”
和叔紧接着道:“小姐,公子已在域外拿到那味珍药,他一回到北冥,听到小姐离家出走,马不停蹄又奔出来寻您,都好几夜没交睫睡下……您就随咱们回去吧?”
殷菱歌不说话,仅是白着小脸,淡拧眉心,偎在师哥怀里。
陆芳远将她打横抱起。
此时,和叔一个手势,拖在后头的那辆马车便被拉到前面来。
一名手下帮忙撩开保暖的厚布车帘,陆芳远将人直接送进车内,让师妹躺在毛茸茸的毯子上,再替她盖好羽被,确保她从头到脚都温温暖暖,不受丁点风寒。
安置好一切之后,他抚了抚她的雪额,柔声道:“好好歇着,等你醒时,咱们也都回『松涛居』了。”
殷菱歌软弱无力地低应了声,透过眼缝儿觑见他要退出,她倏地瞠开眸子,一手揪住他的袖。“师哥……”
“嗯?”
“别打那小姑娘的主意。”
两双各有风情的眼眸定定交会,陆芳远徐慢地眨动双目,嘴角一勾。
“好。我不打她主意。”
“真的?”美脸仍有不安。
“当然。”他颔首。“她待咱们好,我也待她好便是。”
待她好……他知道樊家小姑娘渴求些什么。
害怕孤独的人儿,只要施舍一点点温情,便足以令对方死心塌地,永远追随,她想要的,他自信能给得起,即便是装出来,他也能扮个十足十。
他会待那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好的。
然而啊,若要待她好,自然得把她弄到身边啊……
樊香实拖着脚步慢吞吞晃回屋子里。
好……好温暖哪……
她怕美姑娘禁不住冻寒,所以把炕床烧得火热,此时从外头回到屋内,热呼呼的气蓦地包围过来,她冻冷的白颊突感一阵麻,皆因冷热交替太过急速之因。
有些恍惚地坐上炕头,她低头望着掂在手里的一袋金子,鼓鼓的一小袋,是那位和叔方才离去之前硬塞给她的……
和叔说,这是谢礼,谢谢她行了方便,照顾他们家的一双主子。
是说,她要金子干什么?
住在这儿,她有屋有炕、有水有粮,过冬的准备全做足了,还留有好几大把种籽,就等着春天来临时,在爹爹留给她的坡地梯田里播种,真要送她谢礼,还不如找一大坨烂泥送她。这时节啊,泥土全压在雪地下冻得硬邦邦,掘都掘不了,烂泥多好,软烘烘又稠呼呼,养分饱满,种籽一落烂泥里,准能萌出漂亮小芽,而金子……能干么?
唔……唉,不想了不想了!
“樊香实,睡觉!”
深吸一口气,她将金子抛到炕边角落,倒头欲睡。
可是小脑袋瓜才沾了枕,似思及何事,整个人复又跳起。
“啊!那、那两匹马!”
窝在她小谷仓里的两匹骏马被主人遗忘了!
呃,不只马匹啊,还有男子的藏青色披风,此时仍随意挂在椅背上。
她爬下暖炕,没多想,凭直觉已将男子款式的披风拖过来抱在怀里。
一抹冷香由披风中散游而出,似有若无地盈入鼻间,这香气不似姑娘家的那些胭脂水粉和花草熏香,而是更淡薄的气味,冷淡时像一捧清雪,若能透出些许暖色,则如一杯澄汤暖手的好茶。
她偷偷摸摸把脸埋在披风里,屋内明明只她一个,也不知怕谁瞧见。
披风的主人离开时,原以为他会转回来跟她说几句道别的话,可是没有,他将美姑娘抱进马车内安顿好了之后,随即跨上手下为他准备的马匹,在一群人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其实也没啥好惆怅,不就没说着话而已吗?
在那位公子爷眼里,她樊香实仅是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有什么?
唔……只是那两匹大马可让她头疼了,牠们胃口奇大,她根本养不起。过冬的粮食算得上充足,但若加上两匹骏马来分食,那就勉强了,得想办法把马送还啊……
至于他的藏青色披风……嗯……不想还,可以吗?但为什么不想还?怎能扣住人家的东西不还?
隆隆——轰隆隆——
她脑袋瓜还想着该拿披风怎么办,尚未理出头绪,屋外却传来不寻常的声响。
是“松涛居”的人马去而复返?!
怕被窥看出什么似的,她脸蛋爆红,连忙丢开披风。
隆隆——轰轰——轰轰轰——
声音由远而近,地面震动,如万马奔腾!
不对劲啊!
她急急冲出小屋,用来绑头发的细布条整个松脱了,她及腰的发丝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大雪打得乱扬。
大口、大口喘息,她抓开掩住视线的飞发,玻ы豢础?br /> 结结实实倒抽一口寒气。
确实是……万马奔腾……雪块滚落之速快得不可思议,像上万匹白马齐齐从高处冲落,往小屋的所在处冲来!
大雪崩!
细玻У捻佣傅仡玻底厣恚瓮韧」炔挚癖肌?br /> 第2章(1)
风劲骤变!
风的来向与去向紊乱难测,忽成无形漩涡,在地表上张狂转动。
陆芳远蓦地勒紧缰绳,座下骏马仍噪动不安地踢踏前蹄。
要出事了……
这念头刚一晃过,己察觉到地动,地脉同气连枝、声气相捅的北冥十六峰竟隐隐震动。
“公子,怎么了?”不知谁问了他一句。
他内力深厚,五感所应自是较旁人强了十倍、百倍,依凭直觉回首,那古怪感越来直重……真要出事了!
“和叔,带着大伙儿避开!护好马车,别跟来!”
“公子?”
他扯动缰绳,将坐骑调头,随即策马飞驰。
才一回奔,远到的高峰雪块开始坍落,一块接连一块,伴随震天裂地的施响,雪块滚成团,越滚越大,形成惊人的量,滚落的方向直直朝那座小屋而去!
能不能救到那个“香得实在”的小姑娘,他没有把握。
但……他极想、极想救到她。
她是他目前所能遇见、各方面条住最好的“药器”,爹娘俱亡,只身一人,无所牵挂,最最要紧的是,她年岁又轻……当然,现下的她还不是他所要的模样,但,要是能把她弄到他身边,以他如今已得手之物,绝对能在她身上养出最好的药引子。
可遇不可求啊……失掉她这一个,何时才能再遇另一个?
他策马奔驰,当胯下畜牲开始因惊惧而收蹄时,他弃马,全力施展轻身功夫。
雪团滚落之速越来越快,愈冲到底下,所挟带的雪量愈益惊人!
他看到崩雪瞬间吞噬掉那间小屋,看到樊香实歪着小身子伏在狂奔的马背上,死命抱住马颈逃命……马匹受到巨大惊吓,她又没上鞍子、没套缰绳,再这么下去她没遭雪活埋,也要被狠狠用下马背摔死。
果不其然——
樊香实真觉自个儿小命要没了,她细臂太瘦圈不紧马颈,两腿也夹不牢飞疾震动的马肚,大马突然一个飞跃,把她用脱出去。
她闭眼惊喘,凭本能抱住脑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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