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第11章


沈拓浅浅眯着一双桃花眼,抱怨似的语气低婉凄苦,他漫不经心的朝着郑峰身边走去,直到把郑峰逼得半退一步才悻悻停下。
他与郑峰十几年的交情,自然知道怎么让郑峰浑身不自在。
这大抵就是基佬对直男的优势,郑峰一辈子没能释怀自己的初恋,但又偏偏待在黑街这群以他为首的基佬堆里,平日里耳濡目染,不该懂得懂了太多,所以一跟同性接触过密就浑身难受。
“。…。。是他先借别人的手来动我。”
从牙缝里挤出的字眼没有应有的咬牙切齿,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弱颤音。
郑峰又后退半步才梗着脖子开口,突兀的经络血脉浮现在他颈间,像是一条可怜巴巴的浅滩困龙。
“郑哥,话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真要论个次序,先不仁不义的也是你。”
沈拓收起了戏谑端正神色,直直看向郑峰眼底,他仍然在用旧日的称谓,只是说出口的话却直白得没有给郑峰留一丝情面。
“他找第三方替他出面,是想给你留个面子。这两年,你扛盛安扛得有多难,我们都清楚,少爷他不是要趁火打劫,你该明白这一点的。”
“——行了吧,沈拓。那是你的少爷,不是我的。”
郑峰绷着唇角打消了方才那点心疼沈拓的念头,他们这就算是过了招呼,他本以为隔了那么久没见,沈拓至少能对他稍微客气一点。
他找了个台阶席地坐下,摸出衣兜里的烟盒拢着右手点了根烟,缭绕的烟雾被风吹向与沈拓相反的地方,他掸了掸烟灰冷笑出声,显然是不想这么理论下去。
他不喜欢段以疆,这是一切的症结所在,他所发誓效忠的是段霄的段家,而不是段以疆的段家。
他没有同段以疆朝夕相处过,也不愿意去深入了解这个凭空出现的太子爷,他很清楚自己跟段以疆是两路人,就算他忍气吞声的继续留在段家做事,段以疆也绝对不会重用他。
“叫你来也不跟你废话,回去和你的少爷主子讲,这地我可以给,但别给我压价,我就要他第一次的出价,再加百分之二十。”
“用不着回去讲,段家的事我还是能做主的。郑哥,我明着告诉你,没有那么好的价钱了,别当我们不知道,你这半个厂子的设备都有问题,要么单地皮钱,设备你拉走,要么就是现在跟你谈的这个打包价。”
段以疆最开始是想给郑峰和郑峰手底下那批兄弟们一个退路,所以把价钱开得公道大方,高于市面上的均价。
可惜郑峰不肯买账,等到真正启动收购计划的时候,公司查出了船厂的实际经营情况,了解到了厂房设备养护不善,大部分设备都丧失了继续使用的价值,段以疆原先还打算把船厂迁去外省继续开工,现在恐怕没有这个可行性了。
沈拓踩上两节台阶,俯身夺走了郑峰手里的烟,他太久没碰过这种东西,即便郑峰特意在下风口抽,他也受不了。
“船厂拆完,新项目我可以给你股份。其他待遇和那些个老人一样,段家每年的分红,我也可以给你。你放心,用不着过段以疆,他不会知道这些。你拿我那份,我会私底下转给你,他不查我帐。”
沈拓这辈子还没有这么俗的时候,张嘴闭嘴的钱字,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难受,可这是最实际的东西了,那些曾经对段以疆不服的老人都是这么闭嘴。
段家的生意在段以疆手里一步步做稳做大,他们养老退休的薪金比从前砍砍杀杀的时候还要多,不是被生活逼着,谁都不会走上这条路,如今能平安悠闲的拿着分红养花玩鸟,就肯定不会再怀念当年那种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
“再有,黄毛和周远那些人,想回来的可以回来,我安排他们,只要规规矩矩的跟着做事,保证既往不咎,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沈拓用指腹捻灭烟头,扔下了还剩大半的香烟,青烟在他指尖捻灭成缕,只要角度和力道选得合适,烟灰就不会烫手,细想起来这手活还是郑峰教给他的。
“更何况段家堂口里本来就还留着你们的名字,少爷他一直都还当你们是段家的兄弟。”
沈拓压低了声线,轻声开口,妄图以此换回郑峰的心软,他终究还是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他想回到以前那样,他想郑峰做回出生入死的兄弟,想继续看见陈戎和黄毛他们鸡飞狗跳的打打闹闹。
他是一场混乱的中心点,也是最特殊的一个,他与郑峰同甘共苦,与段以疆竹马成双,他一个人念着两边的好,只是这两边水火不容。
“兄弟?少他妈放屁了。”
郑峰手里空了也没计较,他呼出嘴里的浊烟,哑声低骂一句,又摸了根烟出来放在嘴里叼着没点,恶狠狠的干嘬了几口。
“他段以疆还能把我当兄弟?行了,你也不用再劝,地皮设备我一个不留,按你说得条件办,现在的收购价抬百分之三十,再给我补上这四年的红利。”
“……红利可以补给你,但是价格最多抬十个点。”
妄想只能是妄想,沈拓说完自己都想笑,他抬脚踩上地上的半截香烟重重碾了几下,再开口时也没了方才的态度。
事已至此,他跟郑峰已经断定了,为了段以疆和郑峰手底下那群苦苦挣扎的兄弟,他必须走出这一步。
“按当年的合同,你卖完之后,我在盛安占的一部分,你可以全部拿走。”
沈拓垂下眉目,冰冰冷冷的开口加上最后一件砝码,海风吹得他身形打晃,他勾起唇角笑得无可挑剔,一双眼里尽是凉薄。
“——好,好。沈拓,你好,你为了你主子,真是可以。”
不提这茬倒还好,一提这茬,郑峰立马变了脸色,他一口浊气涌到胸口,硬是梗得自己心头发疼。
盛安当初是个渔村,住了一百多户的渔民,段霄行事有几分江湖气,不愿意苛待苦出身的穷人,那会也是为了磨他们的脾性,于是就把动员商谈这事全权扔给了他们,并且严令禁止一切武力,必须要慢声细语的跟人家好好谈。
一百多户的小渔村,他和沈拓扛着酒从村头喝到村尾,挨家挨户的劝,劝完这头还要跑去城里跟各路神仙打点圈地立项的事。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触正八经的生意,远没有收保护费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人焦头烂额,轮流喝到胃出血,交替着去医院洗胃引流。
后来破土动工的时候,工地里有人暗中作乱,为了避免出事,他们一直在现场盯着,高空作业的安全绳无故断过一次,轰然坠落的设备就悬在沈拓脑袋上,最后还是他豁上自己枪伤未愈的手臂扑倒沈拓就地滚去了一边。
“郑哥。”
“别他妈叫了!你就没把老子当过兄弟!”
郑峰抖着指尖把烟盒攥成了一团,他蓦地暴起掷下手里的东西,死死揪住了沈拓的衬衫领子。
沈拓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摆明了要跟他一刀两断,划清界限,盛安是老爷子留给他们俩的东西,他与沈拓生生死死那么多年,如今沈拓要用这种方式劝他回头,无疑是断了他们的兄弟情分。
“他段以疆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你他妈真就是段家养得一条狗!他段以疆跟我的买卖,你拿自己往里填?!”
“……你这话说得,我就是段家的狗。段以疆也确实是我主子。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同意,我会和他们通气,下次再谈你们就把合同签了。回头,你把账户给我,我给你转钱。”
沈拓笑着抹去了脸上的吐沫星子,他垂下眼帘没有挣扎,也没敢去看郑峰发抖的手。
“我一贯重色轻友,你也知道。事谈完,我得走了,再不回去,家里那个该找了。”
沈拓努力维持了一下脸上没羞没臊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撤步挣开了郑峰的钳制。
郑峰的左手其实已经废了,架势都是唬人的,这全都是他的责任,郑峰之所以受枪伤也是为了他,这是段以疆无从知晓的往事,郑峰是对段以疆背信弃义,可他沈拓在郑峰面前也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好东西。
第十章 独行
沈拓同郑峰不欢而散之后没急着回去,他兜里的手机安安静静的,段以疆没来短信也没打电话,想来是在公司头拱地的工作,一时没空管他。
他独自沿着主路往外走,昔日成群结队的鸥鸟也已经不再这片海域盘旋了,他沿着海岸线溜溜达达的走了近半个小时才揽到了能载客的出租车。
这回的司机是个干了十几年的老手,一见拦车的人是他,立马踩了刹车停到路边,麻溜下来替他拉开了车门。
沈拓去了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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