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薰人醉》第17章


不懂他心里挣扎的成琼玖只是疑惑俯看他,没有说话,让他一颗心悬得更高。
担忧这唇一启,说的是他不乐意听见的答案。
沉默得愈久,他心惊胆战得愈甚。
“我从来就——”他怎么又锁眉了?小脸不赞同地皱起不满意。“别又摆出如丧考妣的表情好不好?我从来没想过要闯荡江湖当个侠女啊!我这性子要真的踏进江湖,就像孔爹爹说的,不出个把月不是醉死在酒楼,就是被人骗到身无半两银。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么女侠、侠女的,我压根没要做啊。”她这功夫抓抓小贼、下三流的杀手还好,真要和武林高手对峙,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孔爹爹常说『没有三两三,就不要上梁山』,我连一两重都没有,才不会像螳螂一样笨到用手臂挡车呢。”
“那就留在聚酒庄陪我。”
她不加思索便点头说好,立即得到一抹微笑作回礼,贪恋看着,心里暖呼呼像在寒冷的冬夜里喝了几杯烧刀子似的暖和。
笑容因为想起某事顿退。“因为这里有酒?”
“什么?”
“是因为庄里有酒对吧?”
又动气了,真是奇怪。“聚酒庄没酒还叫聚酒庄吗?”
有时,她的脑袋瓜真个憨得恼人。
“我是说,你答应留下是因为这儿有酒。”
“还有你啊。”她说得自然,丝毫没有转过心思的刻意。“你真奇怪,一下子皱眉头,现下又咧嘴笑,像个疯子似的,真搞不懂你。”
她怎么知道跟她说话这片刻他的心思已经转过百千回,忽忧忽喜得连自己都快受不了。
“我得等你……”他叹气。
等?“等什么?”
“等你发现出自己爱上我……”这话,他咕哝在嘴里。
“什么?”她听不真切。
“还想『牺牲』吗?”他转移话题问。
“咦?”不及思悟,后脑勺一个大掌下压,让她与他再度四唇贴合。
不是小猪嘟嘴的吻法,是那日喝他口中醇酒的吻法,唔唔……
怪怪,他明明没喝酒啊,为什么——
她好像又醉了似的……成琼玖闭上眼,品味单纯没有混杂酒香的松木香气。
果然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松木香——
“咳咳!”尴尬的咳嗽声杀风景地闯进两人天地。
斯文的脸浮上浅红,尴尬地瞪望天上浮云。“大哥,今儿个的天气不错,倒挺合适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你说是吗?”
自醺醉中悠然清醒,成琼玖睁眼,眨了几下,才真正回过神。
啊啊!被看见了!“糗了……”她惨叫,小脸埋进肉墙。
反观展厉言倒是一脸文风不动的平静,屈肘撑起两人,改躺为坐,起身后再拉她站在身边。
脸丢到姥姥家了,呜……
“有事?”
“总管和帐房柳叔找了你一个早上。”展谨行嘿嘿直看缩在大哥身后的纤细身子。难得啊!平日傻里傻气憨比木头的成女侠也会害躁得不敢见人?“原来你在这和——”
“我……我先去吃早食!”一句话说得结巴也差点咬了舌头,但脚步可快得很,连展厉言都来不及出声,人已走出后庄通向前院的月洞门。
展家两兄弟望着那飞毛腿,久久才回过神来。
展谨行先是笑了开:“江湖侠女都像她那么有趣吗?”
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么女侠、侠女的,我压根没要做啊……展厉言唇逸柔笑:“她不是什么江湖侠女,只是一个会武功的女人罢了。”
“大哥?”不知大哥有无自觉,近来他愈常有这样温柔的笑容了。“她带给大哥的影响是深了。”
“很深。”自家人无须隐瞒,展厉言很诚实。
“但她看来还懵懂不解。”那个迷糊姑娘似乎还不太懂大哥对她的心意。
“我有的是耐心。”
“说得也是,大哥的耐心一向异于常人。”
展厉言眯起黑眸,觉得亲弟的话暗含别的意思。“异于常人?”
展谨行执扇轻敲后脑勺,像在跟自己说话:“也许哪天我可以找秋雨试试拿天地当床被的滋味——啊啊,我可没说大哥和未来大嫂光天化日之下亲热哦,只是有情人总有情难自禁的时候,我和秋雨偶尔也是——啊啊,大哥你的脸怎么红……红了?小弟说错什么话了?要是说错,你可得原谅小弟心直口快啊!小弟一向不懂怎么漫天扯谎的,哎呀呀,大哥怎么脸愈来愈红……”
展厉言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冷眼瞪向愈来愈有胆子调侃他的弟弟。“我看你嘲弄人的本事挺高。”观察一阵子,他发现谨行脑袋灵活、口若悬河,天生就是块从商的料子。
或许再过些时日等事情解决后,他就能把庄里泰半的事丢给他了,好让自己图个清闲。
“呃……”背脊一阵发冷,展谨行警戒地瞅着兄长。“大哥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杨总管和柳叔找我?”
“嗯……是。”分明有诈。直觉地,他如是想,但就是看不出兄长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论口才,他自信不输安静少言的大哥;论城府沉深,他就不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徒惹笑话了。
“叫他们到书楼见我。”
“是,大哥。”他急应。
愈想愈觉得头皮发麻,还是快快走人为妙。
“等我,我去去就来。”展谨行弯身亲吻心上人白净的额角,笑着离开牡丹园。
随着婚期接近,两人的浓情蜜意愈甚,羡煞旁人。
笑眸目送心仪的男人消失月洞门外,杜秋雨秀丽的芙蓉面颓丧染上轻愁。
咦?那不是杜小姐么?经过月洞门外头的成琼玖眼角余光瞥儿园内凉亭中的人转了个弯进来。
“展谨行人呢?”有她就有他,这对小情人鲜少分开过啊。“他人到哪去了?”
“成姑娘。”杜秋雨起身福礼。
“我不懂这些个礼数,你就不必这么多礼了。”成琼玖憨笑道,大家闺秀的风范让她红了脸。
“成姑娘……”
“怎么了?”瞧她愁眉苦脸的。
“如果……如果你亲近的人做出背叛你的事,你会做何反应?”
“咦?”
“啊,是我失言,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杜秋雨苦笑,紧蹙的雁眉仍然带愁。
她看来怪怪的。“杜小姐——”
“我没事的,不耽误你了。”螓首轻点,她淡淡勾唇启笑。
成琼玖抚抚额角,想不透她为什么愁眉不展,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再留着也没有意义,而且——耳尖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大概是展谨行来了。
“好吧,那我先走,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她讲得很白。
“成姑娘……”愁容避无可避还是泛起红潮。
“别在意,我就是这样,话从不经过脑子,听过就罢。”她笑应,转身离去。
“啊,成姑娘!”
“嗯?”
“我……我会尽力弥补的。”
“什么?”
“没、没什么……”
成琼玖搔搔头,化身为摸不着脑袋的丈二金刚离去。
第八章
徐州,往南可达扬州,向东能抵青州,走北可到范阳,行西则能至洛阳长安,为东南西北通商会集地,街上的热闹自是不在话下;比不上洛阳长安,至少也能和扬州杭州相互媲美。
今儿个东大街商集一如往常人声鼎沸,小贩吆喝声声不绝,加上徐州最盛大的琼饮会将要举行,更让平日已热闹的市集如今更加摩肩接踵,叫卖吆喝沸沸扬扬,一不小心便会与人撞个正着。
跟着展厉言一块出来办事的成琼玖左顾右盼,一脸好奇。
来到徐州少说也已经四个月余,她还没有好好逛过徐州的街道哩。
感觉跟在身后的人气时有时无,展厉言回头,瞅见穿着男装的纤细身子此刻蹲在一个卖玉的摊子前,听那小贩说得口沫横飞。
他摇头,走向她。
“姑娘啊,你可真有眼光,这玉扳指可是我跋山涉水、费尽千辛万苦到凉州去抢买到的好货色哪!瞧瞧这色泽光润、绿碧盈然,道道地地的好货啊!再瞧瞧这玉耳环,配你这貌美的姑娘正好,大大的好啊!”
“你眼睛瞎了。”成琼玖看着玉扳指,神色严肃。
“啊?”小贩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不美。”愈看这玉扳指愈觉得它很适合展厉言。嗯嗯……
“姑娘怎么这样说呢?”虽然是实话,可真说了,他买卖怎么可能做得成?
“我说啊,姑娘眉如柳叶、鼻若悬胆——呃,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不知道一个人能睁眼说瞎话成这副德性。”她好惊讶。“你的口才真好。”她说的是实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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