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妻番外篇 Ⅱ》第17章


老皇上驾崩传到边境的那一个晚上,她一夜未眠,望着京师的方向,一郎哥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
如果战事能结束,如果永无战争,那么,换一个皇上,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样的想法,与她从小到大的信念抵触。
她到底改变了多久?
过去的阮冬故,已经再也回不来,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大人,你察觉到了吧?”已经没有起伏的声音轻声响起。
“……怀宁没有死,是不?”她嗄声道。眼前逐渐模糊,冰凉的眼泪缓缓滑落腮面,悲伤的瞳仁映着一块征战沙场的弟兄们。“我也没有死么?”兄弟们逐渐麻木而无知觉,她却还有许多回忆与情绪。
是谁在世间留住她的?
“大人,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爹的医术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要死了,岂不是砸我爹的招牌?”年轻小伙子淡声道。
“你们是我选出来最好的军兵,我理应身先士卒,不管你们到哪儿,都该有我。”
一张张本来有棱有角的脸庞,开始模糊了。是她泪眼看不清,还是他们必须在此分道扬镳了?
“大人,咱们遗憾的死,现在要毫无遗憾的走了。你醒后,请在咱们坟上洒下水酒,祝我们一路好走,但愿来世,咱们一秉初衷,能够成为像大人一样的人物。”
像她有什么好?像她有什么好?保不住这些上战场的勇士,保不住她真正想要的世界。
她不顾哭得有多难看,拱拳颤声道:
“阮冬故绝不会忘记各位兄弟。它日我死期一至,各位兄弟若未投胎,咱们一定能再齐聚一堂,把酒……话旧。”
见他们逐渐远去,她冲动地跨前一步。
“大人,别再往前走了,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声音愈飘愈远。
她不理,一时往前奔去,希望能送他们最后一程。
十五的圆月,在乡村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小木屋的门轻轻被推开,床边坐着一名白发青年。
青年回神,立即起身。“怀宁,你能起床了吗?”
怀宁应了一声,勉强撑到床边,瞪着床上毫无血色的义妹。
“她毕竟是姑娘家,还没有醒来,但我想,应该是没有事了。”凤一郎轻声说着,说服自己的成份居多。
现在的冬故,只剩一口气。这口气咽下了,躺在床上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
怀宁默不作声。
凤一郎知他话少,又道:
“我打听过,程七还活着,不过……冬故带来的人,死了大半。”
“我知道。我跟她,能活下来,是奇迹了。”
“是奇迹。”他柔声道。
过了一会儿,怀宁突然主动开口:
“我俩中了箭,我知道她一定不肯在蛮族面前示弱,即使死了也不会倒地。”
凤一郎抬眸注视着他。
“我自然也不能倒下。反正都陪了这么多年,要陪就陪到最后,人死了,尸身乱箭穿心也没有感觉了。”怀宁顿了下,不看凤一郎,直盯着她苍白的睡颜,继续说道:“在失去意识的当口,我又想,岂能再让乱箭毁她尸身?她力大无穷以一抵百,蛮族必定猜出她是断指将军,等战事结束,她的尸身挖也会挖出来示众。所以,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推倒她。”
凤一郎闭了闭眼,轻声道:
“谢谢你,怀宁。”
怀宁向来不苟言笑的嘴角忽地扬了一下,似是苦笑:
“她简直是不动如山。”见凤一郎微讶,他坦白说道:“我连推三次,才推倒她。”到最后那一次,他几乎怀疑他不是流血而亡,而是先死在力气用尽的上头。
凤一郎闻言,眸内抹过激动的情绪,轻声说道:
“现在都没有事了。”
“你假造她死亡,她醒后必会恼火。”
“即使恼火也来不及了。”他沉声道。他一向性温,此时此刻却坚定如石。
怀宁看他一眼,忽然说道:
“谁也不想死。你没有必要跟我们走,但是,我能了解被留下的人的心情。凤一郎,冬故纯粹就是个傻瓜而已,她的笨是打小开始的。”
凤一郎与他对视一阵,轻声道:
“我没怨过她。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冬故要醒来,我马上通知你。”
怀宁摇摇头,道:“我还能撑住,我留下。”
凤一郎也不阻止,只是平静地坐在椅上,与他一块等着床上的人儿醒来。
“我不是陪她。”怀宁又多余的补充:“只是一时习惯不了没有血腥味的地方而已。”
“我知道。”他都知道,相处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怀宁的性子吗?
怀宁像要把一生的话全说完一样,主动又说:
“我醒来后,一直在想,臭老头的命卦怎么一错再错?”
凤一郎柔声道:
“自然是人定胜天。”
“是吗?第一次,冬故晚了一天失去她的手指;第二次,本该短命的我,却延续了性命。”怀宁低语:“臭老头从不出错,错的两次全跟她有关。”
“怀宁,你想说什么?”
“那一箭,没有冬故,也许,会是我的致命伤。我倒下时,还有残余的意识,我只记得,我在想:谁也抢不走冬故的尸身,我不让任何人欺她的尸身,她拚了这么久,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己,她的尸身若被人糟蹋,老天爷就太没眼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就是让他太不甘心,才保住了他的命。他抬眼望着凤一郎,问道:“凤一郎,你一向聪明,你认为,是冬故延续了我的性命吗?”
凤一郎沉默了会,答道:
“我不知道。”
怀宁显然也没要个答案,慢慢闭上疲累的眼眸。
过了一会儿,怀宁忽然又说:
“别让她知道。”
“什么?”
“别让她知道我今晚话多。”
凤一郎微怔,立即想到怀宁可能是不愿冬故认为他多愁善感……
“我不想让她从今以后,试着从我嘴里掏出超过一句话的回答,那太累了。”他不想太辛苦,多话的部份交给凤一郎,他负责出刀就好了。
“……我明白了,你放心,这次我也会保密的。”
《是非分不清》之不止息
京师的夜空,十五明月又圆又大,不必点着夜灯,就能清楚视物。
东方府邸内——
“大人。”
“嗯?”支手托腮,倚在矮榻上,任由黑亮如夜的长发垂地,东方非若有所思地瞧着那看似面前却远在天边的圆月。
“您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真正合上眼,再这样下去……”青衣很想委婉地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家的大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十多年官场生涯,纵有危机,他家大人依旧谈笑风生,玩弄权势,如今——
大人照样左右朝政,他却隐隐觉得有异。
“青衣,你说,一对‘情深似海"的义兄弟,有朝一日,兄长独自火焚义弟尸身,究竟是什么理由?”东方非头也不回地问道。
青衣想了想,道:
“那必是不愿其他人碰触阮……碰触那人的尸身。”
“就这样?”
这个答案不对吗?青衣再想一阵,小心翼翼答:
“也有可能……是为了保住义弟的名声。”
“哦?连你也看出来阮冬故的女儿身了吗?”
“不,阮大人相貌虽偏女相,但性子比男儿还豪爽,要察觉很难。是大人……是大人看穿后,小人才觉得不对劲。”他一直站在东方非身后,就算无法揣摩大人的心思,他的视线也随着大人而转。
当东方非对阮东潜的眼神起了异样时,他也明白了。
东方非哼笑一声,没再说话。
静谧的夜里,主仆并未再交谈。
青衣默默守在他的身后,直到远处梆子声响起,清冷的淡风又送来东方非漫不经心的询问:
“青衣,你说,那凤一郎的才智如何?”
“阮大人身边若无此人,她断然不会走到侍郎之职。”
“我与他比呢?”
青衣一怔,直觉道:“大人与他虽无正面交锋过,但我想,必是大人技高一筹。”他家大人一向不把凤一郎放在眼里,甚至对凤一郎毫无兴趣,为何突然间问起他来?
东方非沉吟道:
“既然如此,我揣测凤一郎的心思必是神准了?我若说,阮冬故未死,你信也不信?”
青衣瞪着东方非优雅的背影。
“……大人,王丞亲口招认,京军抵达时,阮大人已出城门。城门一关,外头皇朝战士只有百来名……”
“如果阮冬故活着,又怎么会诈死?一诈死,这一辈子她想再当官,那可难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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