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的两世妻》第9章


她再从腰间拿出亲手做的香囊,那是他不要,恨恨摔在地上的,她将他的手掌打开,把它们轻轻摆进去,再轻轻将他的掌心拢上。
“我们……就不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吧,我先走几步,你好好活着,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爹爹对不起百姓的,那就由你来弥补,至于我……终算也爱了一场,爱过,便无憾。”
他的眉头皱成一团,很痛吗?再忍耐一下吧,听她说几句话就好。
“我想,你不是故意让我误会,真的是事出意外,你凭直觉救下我的,对不?那次不是演戏,你是真心不愿意我受伤,对不?”
她忘不掉十岁那年,她第一次骑马,却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是阿观跃上马背替她拉紧缰绳,那次她才晓得,原来男人的力气和女子截然不同,原来躺在他宽宽的胸膛前,可以教人好安心。
之后,她常在暗处偷窥他,看他练武、看他读书,看得她心慌意乱,看的她爱上了他,看得她……不惧疼痛,在手臂上刺下双飞蝴蝶。
“我明白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太多,这辈子不可能,如果有来生,如果来生我们没有尴尬的身份,也许上苍会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到时我会牢牢抓住你,爱你,不放弃。”
他没阻止她去为爹爹收尸,他明白,再坏,那个人都是养她育她的亲爹爹,全世界都能挞伐爹爹,独独她,父亲待她有恩无过。
那日她回府时,他们打过照面,他看她,目光复杂,却没有谴责于她。
“我明白你是好人,做的都是该做的事,只不过手段太苛刻,多几分厚道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我再不能为你施粥积德,你得替自己造福添寿,别再种下杀孽。”
她为他拉拉棉被。天寒地冻的,别犯病了。
“你是爱采鸳的,对吧?我早就发现,可我实在蠢极,竟然让厉叔叔三言两语就说服,相信你们之间只是兄妹情谊,要是我早一点认清,就不会让你们之间这样委屈了。好好待她,能爱人同时被爱着,是多么大的幸运,多数的人和我一样,只能望着遥远的目标,暗自叹息。”
她用手指,将他额前的散发梳理,就算中毒,他仍是个好看的男人。
“阿观,我不恨你,我清楚你只是做了身为儿子、臣子该做的事,我明白你心底有着苍生百姓,你的所做所为都是对的。知道吗?我对你不悔,不悔爱上你,不悔嫁你为妻,不悔我们以这种身份、立场、角色相遇。”话说完了,她已经说清自己的不悔,说明白胸口无所遁形的爱情,不管他有无听见。
起身,她欲离开,把自己交给门外的大夫,却让人一把抓住。
低头,顺着腕间那个粗大的拳头看去,原本紧闭的双眼倏地张开,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反应,深邃目光已然紧紧攫住她的视线。
“你说什么?”宇文骥握住她的腕,指头深陷。
被逮到了?她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我说,爱上你,不悔。”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像在证明什么似地。
他如遭天雷轰打般,浑身紧绷灼烫,额角突跳、青筋浮现。
不对,他要她后悔,要她恨他、要她痛苦,要她像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心中充满怨恨。
他要她的善良毁灭,要她清楚认识现实有多残忍,要她在仇恨间消磨心志,要她恨他、一如他恨她……她不该保有这样澄澈干净的眼神,不该对他说不悔,不该看着他的目光中有善解。
错了,她弄错了!
“听清楚,我不准你爱我!”他的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
不准吗?很可惜,他威胁不到一个将死之人了。
略抬起下巴,她难得骄傲,“抱歉,办不到。”
“我不是问你的意见,我是在下达命令。”
李若予摇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悲悯,不知怜悯的是他或是自己。“还是抱歉,办不到。”
“你!”
她浅浅笑着,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而他,力气用尽,虚弱得无力反对。
临去前再看一次他的眉眼、看一次她心爱的男人。
永别了,她的阿观……
走到门外,她波澜不兴地对厉屺天说:“厉叔叔,我们开始吧。”
第3章(1)
翡翠帖在她雪白胸口,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没有分毫血色,冰冷的气息包裹着她的身子,她已死,死去多时。
宇文骥坐在棺木旁,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他吸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如今,她的血在他的身体里流动着。
她选择她死、他活。她从不违逆他说的每句话,除了不准她爱他。她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让他看见他最厌恨的纯真清澈。
不知何处吹入的冷风,撩起白幔在阴暗的屋中飘指,点点残烛,微弱光芒照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丝丝寒意刺进他的骨头,他在痛着,不知从哪里起的头,一下一下、一阵一阵,痛在周身蔓延泛滥。
突然,棺木里的李若予睁开双眼,眼眸还是一样干净清透,没有染上半点忧郁仇恨,她甜甜笑着,像所有时候一样。
“阿观,我对你不悔,不悔爱上你,不悔嫁你为妻,不悔我们以这种身份、立场、角色相遇。”她的声音像银铃,清脆好听。
“错!你应该后悔、应该恨,看不懂吗?我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接近你、娶你、都只是为了成就我的目的!”
他的手按住棺木两侧,朝她大声吼叫,他想叫得这笨女人清醒,想让她明白,自己是个罪该万死的大坏蛋。
她还在笑,虽然脸色惨白,但笑容一样甜得让人酥心。“我知道啊,可是我甘心啊,谁都我爱阿观,爱得身不由己。”
他愤怒,抓起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在地上摔得稀巴烂。“你是白痴吗?你爹被我杀了,你的家被我毁了,我是你的敌人,你不可以对我甘心,你只可以恨我,就像我恨你!”
“阿观,没关系的,我不恨你、我原谅你,你也别气了好不好?生气会长白头发哦,阿观要多笑,才可以保百年身。”她甜甜的笑意漾在嘴边。
他更形恼火了。这女人怎么可以笨成这样!他已经讲得那么明白,她为什么不恨?一把抓住她的双肩,他把她从棺木里拉出来,那么粗鲁,那样疼痛,她还是笑着,眉目嘴角都在笑。
“看清楚,我是宇文骥、是你的仇敌,不是什么鬼阿观!”他朝她大声吼叫。
她摇头,还是笑,笑得明艳灿烂,笑得蜂蝶纷纷展翅,海棠出墙旋枝,好像他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儿。
“不要嘛,人为什么要有敌人?都当朋友不好吗?阿观,我们相亲相爱、甜甜蜜蜜在一起过日子,好不好呀?”
她软软的笑声配上不符合甜蜜的惨白小脸,她的笑刺着他的心,教他更痛、更怨。他想大声咆哮把她的愚蠢吼掉,霍地,她的手腕不知几时多了道伤痕,血从那里漫流出来,鲜红色的血染红她的裙摆。
她低头看见,仍然笑得一贯甜美,她抬起手腕,靠近他,“阿观快来,把我的血吸干,我是药人,我的血能治百病哦,你快来。”
“我不要你的血。”他瞠大双目,后退一步。
“阿观乖,不喝不行的,我知道有点腥,那味儿不太好,可喝下它,你就可以健健康康活到老,我的阿观要活到一百岁呦……”她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开出朵朵血红玫瑰。
“你这个笨蛋!我活不活得到一百岁与你何干?我是你的敌人,你应该高兴我快要死了,不必用自己的命死换我独活。”他别开脸,想冲到外面,却意外发现自己全身力气尽失、动弹不得。
“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事的。”她走到他面前,把手抬到他嘴边,将鲜血喂到他嘴里,她应该很痛的,但她仍然笑着,像荡秋千时那样大笑,她靠得他很近,轻轻在他耳边低语,“阿观,我对你不悔,不悔爱上你,不悔嫁你为妻,不悔我们以这种身份、立场、角色相遇……”
猛地一惊,宇文骥从床上弹起,他喘息着,额间冒出点点汗珠。
他的目光从红木床檐板上吉祥饰纹转到雕花格子窗上,再移至缀着松鼠葡萄纹的木桌,微微喘息……
是作恶梦了,独活……他终究还是独活,用一个女子的命来换他的生存,而那个她,一生一世承载着他的恨。
是他亏欠她,她的死让他变得毫无退路,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他只能不断往前走,千刀万刀在脚底下,每步皆带着淋漓的血肉,寸寸点点的红,是他被割裂的胸口。
掀开被子下床,他顺手拿起架子上的银白色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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