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怒》第16章


她的问,勾起他遥远的记忆——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嫦娥,你叫我嫦娥便成。
月上广寒宫的嫦娥?他皱眉,觉得被戏弄。
我这个嫦娥住的地方比广寒宫还寒上数倍啊!她浅笑回应,就此结下难解情缘。
她没提过自己的姓。“你没说姓凤。”
“我没有姓,要怎么告诉你呢?”
“嫦娥?”
“我娘并非宫中嫔妃,她生前的身份连进当年的西绍郡王府的门槛都不成。想通了吗?我是太上皇在外头的私出女,我娘一直带我上王府,想见当年的西绍郡王爷一面,求他认我,可是一直被拒在门外,死时也托人带我认亲,可是那人……”
“没有带你去认亲?”他替她说,却得到螓首轻摇的否定。
“我的确进了郡王府,但不是认亲。”
“不是认亲?”
“我娘托的人把我卖进府里当丫鬟,收了我娘请托的酬庸还不够,还想搜刮我的卖身钱;娘所托非人,所以我进了郡王府当丫鬟。”
“是皇兄认出我来的。”凤嫦娥继续道:“我在王府待了数月,有一回在园里打扫,皇兄正好经过,认出了我。”
“他认出你?”
“嗯,他曾看见我娘带着我站在王府门外,所以记得我的模样;问明一切之后便将我留在他身边,待我如妹。王府上下,只有他认我是他的亲妹妹、是凤家的人。
皇兄给我新的名字,但无法让我冠上风家的姓,一直到我立下战功,皇兄才能以收作义妹的名义让我得到‘凤’这个姓氏。“
虽然不算认祖归宗,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若没有皇兄,不会有今日的凤嫦娥;我效忠于皇兄,不管皇兄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不会背叛他。”“我从未听你提过。”“谁都有不想对人言的往事。”“那为何说给我听?”
“因为想让你知道。”感觉环住自己的手臂又紧了些,凤嫦娥满足地勾起唇角。
他的的确确在乎她哪!
“我没向任何人提过的陈年往事,只想让你知道,或许是想你知道后能更疼惜我一些。”她转向他,指尖划过紧抿的唇线。“你会吗?会更加疼惜我、爱我?还是因为我出身不明,推开我好逃到天边远,最好老死不相往——唔!”
忽遭封缄的唇足以说明一叨。
“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
“别说。告诉你这事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违抗皇兄的命令,也不要你费心阻止这件婚事,我必须嫁给墨凡庸。”
“我不认为他只是要你嫁入北武郡王府监视墨武等人。”对凤怀将的心思,他依然质疑。
“只因为这样?”他就只为这原因不让她嫁?
“不……”听出她期待的语调,邢培玠不自在地拢起双眉,口舌迟疑。
“还有别的原因?”
“我不准你嫁。”
“我知道你不准我嫁,但原因呢?只是质疑皇兄的目的而已吗?”
“因为我……”
“你怎样?”她在等,等着想听的话从他口中说出。
该死!“我不准你嫁给除我以外的男人!”真心话难说出口,被逼到死角的邢培玠狗急跳墙似的吼出心声,素日冷冰的脸意外出现困窘的红晕。
“呵呵呵……”轻铃似的笑声逸出凤嫦娥红菱似的小嘴,这是她两年来头一回发自真心的笑。
“嫦娥!”找不到台阶下的邢培玠一边想捂住她的笑声,一边又迷醉于她难得的如花笑靥,两相矛盾挣扎下,只好接受自己成了笑话的事实,喟然暗叹。
“呵呵……够了。”凤嫦娥笑红的小脸,有如融雪后绽放的春梅般冶艳动人,藕臂轻抬,环住他的颈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真的。”
“嫦娥……”
“今生有缘无分,还有来生。”她说,笑眯的眸子却违背她的意念,滚烫的热液叛逃盈泪的眼眶。“下辈子我一定非你不嫁,当个平民百姓,随便住哪儿都好,只要能远离俗世纷争,再生很多很多个孩子。”
“头一胎要生个胖小子,取名思培。”邢培玠搂紧她,喑哑的声音伴她一同编织彼此向往的美梦。“再生个像你的小女娃。”
“嗯,思培会是个好哥哥,他会保护我们的女儿,是不是?不会让她像我一样受委屈的,对不对?”
“嗯。”
“那……”莫名欣喜的语气急转直下,点出避无可避的事实:“我们只剩下十日了。”
“嗯。”他点头,含住她还想说话的唇,不想看见她的心痛也不愿被她瞧见自己的难舍。
时势逼迫,无力扭转世局的凡夫俗子只能随波逐流,俯首臣服于下,虽心不甘情不愿也莫可奈何;今生注定有缘无分,只能相约来生白首偕老。
谁教时势凶猛如洪流,孤掌无力难自鸣。
凤冠霞帔新嫁娘,含羞带怯许良人;喜带牵起百年缘,今后相守到白头。
喜气洋溢雷京城中,一扫之前迦南寺的阴霾,单纯良善的百姓在贤君治国、人人得以安身立命后,对当今君主更是心存感激,对于皇上赐婚一事,自然是跟着高兴起来。
更何况这是当朝第一位女将军出阁之事,自然更惹百姓们注意。
只是这对象,让人不免生疑。
前不久的迦南寺之事还是北武郡王府惹出来的,在民间引发不小风波和闲言凉语,可皇上赐婚的对象还是北武郡王府的世子,这不是奇怪吗?不过单纯的百姓哪想得到太深远的答案,也管不了那么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是喜事一桩,大伙儿普天同庆便是!
然而,将军府里虽有红中喜灯张罗陪衬,却没有百姓们来得欢欣鼓舞。
尤其是今日将出阁的新嫁娘、我朝第一位巾帼女英雄,妆点得比平日更加美艳的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无。
黛眉深锁清秋,仍是愁,哪管府外喜乐四响。
丹凤美目抬望向唯一留在房里的人,相看无语。
“皇兄会亲临郡王府为我主婚。”忍受不了沉重的静谧,她开口,说的净是不着边际的话,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皇兄对我很好,即使是此刻,若不是视我如妹,他也不会亲驾郡王府。”
邢培玠只是看着她,始终不吭声。
“人说长兄如父,今日他将在高堂座上受我一拜,我……”为什么不说话?这样要她如何开口道别?“不要不说话,今日之事你我心里早有数!”她恼了,竖起怒眉瞪他。
被她怒喝的男人迈步走到她面前,抬掌放下勾在凤冠两旁遮面的珍珠帘,遮住彼此的视线。
“只差一件红蟒袍和高堂主婚。”他开口,涩然一笑。“很可惜。”
凤嫦娥倏地转身,珍珠帘摇曳清脆互击声。“别说这话。”
“不要我噤声,又不要我说这话,难道你想我向你道喜?”他的话教凤嫦娥恼火的转回身面向他。
“你——”掌先声落,扣入邢培玠接应的虎口之中。
收手一拉,珍珠帘脆响又起,隔着串串珍珠,四片尉瓣相触,净是难舍离情。“我不要你嫁。”唇与唇分离,邢培玠再次吐露说了不知几回的真心话。
珍珠帘又是一响,左右摇曳。“你比谁都清楚答案。”
邢培玠松手,默然承受。
他曾再次夜闯大内,想逼凤怀将收回成命,但——该死!被他贴身的带刀护卫挡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最后无功而返,连面都没见到。
可恶!这婚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在北武郡王府即使势单力孤,我也不会受任何委屈,墨武还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不必担心。”
“让我留在你身边继续担任护卫一职。”
“眼看着我嫁给别人,你受得了?”
黑眸倏地冒出红火。“别提这事!”
“若随我进北武郡王府,你非得见我嫁给墨凡庸不可,看着我跟他行拜礼,看着他掀起这珍珠帘,看我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共饮结缘酒,还有——”
“别再说了!”猛力拉她入怀,邢培玠怒吼:“不要再说了!”这一切本该是他的,是他的!
“我不准你再说了……”暴怒到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叹息,重重落在两人心田,留下喟然遗憾。
“是你逼我说的!”凤嫦娥握拳捶他胸口。“是你逼我的,逼我说出这些话自伤伤人;你看不下去,我又何尝能忍受这些?你以为我能在你面前从容嫁给别人吗?你明明知道的,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她只认定他,这辈子、下辈子只认定他!只是……“我们今生有缘无分,怨不得谁,相约来生就已经该心满意足才是,为什么你要这么贪心、这么不舍?逼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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