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春语》第13章


于是考量许久之后,霍家爹娘准备在平静了三四年之久的霍家主府再掀波澜了。
“娥皇女英?”她淡淡地垂手肃立于高高的台阶之下,恭敬地低垂着头,遮掩住唇角的冷笑。
“是、是啊。”高高端坐于主家祠堂的座椅上,很骄傲地端出一家之主面孔的霍老爷很是威严地咳嗽一声,却依然不能使自己的话语流利顺畅下来。
“开春,你在我霍家这许多年,我霍家从不曾亏待于你,对你虽说不上是万千的恩情,却也是这大明中数得着的仁义之主啦。矢初不嫌弃你出身低微,肯应允你成为我霍家之媳,你放眼这中原,还有哪一个仁义的主子能如此善待奴仆的?”
“开春感激涕零呢。”还要不要再伏地叩首三呼万岁啊?
“这自然是应该的了。”高台下女子微卑的说辞让霍老爷微微满意地点点头,说起话来也顺畅了许多,“念在你这些年为了我霍家出力不少的份上,我霍家也不是不明理之主,让矢初将你三媒六聘地迎娶进门也是可行的。但我霍家终究是名门世家,让出身太过低微的丫鬟当家做主成为霍家少夫人,岂不是要遭他人的讥讽?所以我和夫人再三考虑,也不想委屈你做矢初的小妾,便索性想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让矢初同时将你和水家玲珑姑娘娶进霍家门来,两女共侍一夫,也不必细分什么大小尊卑,便成就一段娥皇女英的传世佳话。你看如何?”
四年前这一番道貌岸然的话她已听过啦,现在再拿出来重讲一遍,不嫌浪费唇舌吗?
心里如是想着,含着笑的脸庞却微微抬了起来,她并不介意让自己的不屑冷笑清楚地显在总是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尊贵的人的眼前。
“你笑什么?!”一旁一直不语地盯着她动静的霍夫人忍不住叫出声来,“你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若不是当年老太爷肯好心地赏你一口饭吃,你如何能有今天?你的爹爹又如何可以风光大葬?这还不是我们给你的好处!”
那冷冷的眉眼,那唇边冷冷的轻笑,让她竟然不敢直视高台下这貌凡的女子!
“夫人好记性呢。”抬起手,优雅地拢拢被冷风吹得有些散乱了的发,冷笑着的女子依然是冷冷淡淡、笑眼盈盈的,“当年若不是霍老太爷及老爷夫人们的好心,我又怎能连我爹爹的最后一面也不能拜别!”
她说过不恨,但这一生一世也再不能弥补的遗憾如何可以轻易地消去?!
从未嫌弃她是女子之身而尽心教导着她的爹爹啊,她在这人世间惟一的血脉亲人,却是喊了她整整三天三夜“开春”却一直盼不来她最后一面的爹爹啊,因为牵挂着她而死不瞑目的爹爹啊……她如何可以不恨,如何可以不恨?!
她一直敬他们是矢初的亲生父母,是血脉至亲,她从不想让矢初夹在亲情与她之间左右为难,所以才这些年什么也不提的,可他们怎能如此、如此……
“你、你、你——”冷汗,在女子仿若轻笑着的话语中,从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背后不由自主地渗出来,“当时……当时矢初以子婿之礼为你爹爹披麻带孝地送了终的!”如此的荣耀,难道她还不满足!
“若不是您家的儿子为我爹爹以子婿之礼披麻带孝地送了终,老爷夫人你们现在——还可以如此高贵在上地摆出高贵的架势吗?”
她虽是女子,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却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软弱女子!她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在暗地里一手掌握了中原大部分的漕运,不是只依靠单纯的幸运得来的!商人的精明奸诈、诡计多端,她是一点儿也不少的!以德报怨?若不是她身边尚有矢初,她如何可以轻易地放过害得她与爹亲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的这些老爷夫人们?!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一个小小的低贱丫鬟,竟然如此同主人家顶嘴?!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
“低贱的丫鬟?高高在上的主人家吗?”轻轻耸了耸肩,依旧是冷冷地一笑,“高高在上的主人家又怎地?低贱卑微的奴仆又怎样?还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谁又比谁高在哪里,低在何处?
“老爷夫人也不是天生的富贵人吧,如今可以高高在上地拿鼻子看人,也不过是沾了祖上的光,也不过是靠如我这般的低贱奴仆在支撑着呢!”说到底,还不全是一个“钱”字在作怪而已!
“你你你——”
“我就是高贵的老爷夫人们看了碍眼的沙子浮尘,可少了碍眼的沙子浮尘,老爷夫人又怎能活得如此高高在上、如此高人一等、如此享尽富贵荣华、如此——嘴脸丑陋!”
若不是矢初立誓非她不娶,若不是她身怀经商才华,若不是霍家船运离不开她——他们如何会降尊纡贵地来垂赐她什么所谓娥皇女英的无上荣耀?!
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们太瞧得起她啦。
她不是无知的小女子,更不是能任由他们揉圆捏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温顺羔羊!
她的未来,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掌握,惟有她一个人可以掌握。
七年前,爹爹故去时她的羽翼尚未丰满,只能委曲求全地什么也不争地咬牙忍下心中恨意;四年之后,她心灰于至死也不肯容她与矢初情定的霍老太爷的毒恶手段,听任霍家爹娘为矢初纳妾择媳,只赌矢初不会负她;而今她却已脱胎换骨,早不再是那只能依靠心爱男子才能抑住哭泣的娇柔少女,她与矢初的未来——她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一手打造!
就算他们是矢初的爹娘,也不能阻止她与矢初即将搏到手中的幸福!
“你你你……反正我们已经与你好言好语过了!如果你想进我霍家大门,便不要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疯话,便不要再如此忤逆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卑微丫头,我霍家肯允你进门为媳,是你家祖上有德,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若再不识好歹下去,休要怪我们无情了!”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手用力一挥,撑起十分的尊严。
“好啊,奴婢原本便是不识好歹的笨人呢,闲着也是闲着,倒真的想看看老爷夫人们无情的样子呢。”本就是无情无义、自诩高人一等的嘴脸,又有什么情好意思说出口来的!“可是老爷夫人哪,我好想问你们一声,在你们眼里,矢初到底……算什么?”真的是他们的血脉亲子,还是——只是生财的工具而已呢?他的幸福,比起他们的自诩为人父母的权势威严来,哪一个更重要?
“你怎么问出这般忤逆人伦的疯话来?!”霍老爷大惊失色地拍案而起,一张精心保养的脸抖抖的仿若秋风中衰老的落叶。“为人父母的哪一个不是替自己的儿女着想!矢初是如何天之骄子!他放着世家名门、大家闺秀不娶,却被你这低贱的狐媚女子勾去了心魂——我们是他的爹娘,要将他带回正途才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你听好了,只要我活着,你休想妄图嫁入我霍家来!”原本是看重她的经商之才,可这女子竟说出如此挑拨离间他们父子的话来,他还岂能容她!
“……”
她的眼,不由得酸涩地垂下。
矢初啊矢初,你有这样的父母长亲,我与你这一辈子如何顺遂到老?心中不由微微一黯,她闭合双目,不想再看霍家爹娘的模样,只轻轻地一叹。
“也罢,随老爷夫人的意思吧。只要少爷答应迎娶水家小姐为妻,开春便退让一旁就是。”
“你的意思?”霍家爹娘一下呆了呆,不敢相信刚刚一直桀骜的女子,怎会在转眼间忽又轻易地妥协下来。
“开春只是小小的沙子、浮尘啊,自然该谨守为人奴仆的本分才能得老爷夫人们的欢心啊,那么自当懂得看人脸色,会识相地退避一侧。”
“你若早这般想,我们何苦与你浪费这许多的口舌?”尊贵的老爷夫人果然心满意足地笑了,相互看了一眼,便又将主意打回了原地,“早四年我们也就允了你与矢初的婚事,又哪里会拖到如今?你放心,你与玲珑嫁入我霍家后,我们绝不会只偏袒玲珑,你想继续在矢初身边打理船运事务,我们也不会不答应的。”
说到底,这才是主要的吧。
冷冷地笑着,昂首挺胸立于石阶冷风中的女子扬起眉,如水的秋瞳闪亮夺目,瞬间迸出的威严气势让人无法直视。
“不会的了。”冷冷淡淡的清雅话语,冷冷淡淡地从微红的唇中冷冷淡淡地飘出来,悠悠地传荡在无情冷漠的霍家宗祠上空,“开春从来不稀罕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若霍家大少爷应允了水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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