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春语》第18章



“楚……大哥?!”她抬起头,朝着同样一身狼狈的男子喊了一声。
“雨这么大,你不在矢初身边呆着,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略显消瘦的清雅男子皱着好看的眉看她,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矢初呢?他没陪你来?他是做什么吃的,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大雨里!”
“他因事去了金陵,还没赶回来。”她欣喜地笑着,随手拧拧湿重的衣袖,眼却盯着一身江南灵秀之气的男子一眨不眨的,“楚大哥,两年不见啦,您还好吗?雁嫂子呢,您没再去大理找她吗?”
这清雅的男子,便是楚天眉。
“我刚从大理回来。”楚天眉苦笑一声,从小庙里敛了些枯柴干草,用随身带的火折子引着了,便朝着开春点头,示意她过来烤烤湿透了的衣裳,自己却背她而站,替她拦在了小庙的入口。
“雁嫂子……还不肯认大哥?”她迟疑地问道。
楚天眉却只轻轻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当年是他负了她,她不肯认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开春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垂下头,开始烤火。
情啊情,令天下无数儿女为之痴狂的一个“情”字,却又让多少有情的人反被这个无情的“情”字伤了个遍体鳞伤!
“我一路走来,今年受水患的百姓真是不少。”楚天眉背着手,望着庙外越来越大的风雨,眉蹙得更紧,“看来咱们要联手江南所有商贾富户才行,否则百姓可要遭大灾啦。”
“我正是为此要去镇江。”开春点点头,揉一揉有些发涨的额头,“水灾之后,如不防范,必定会有大疫横行江南,若真如此,可就苦了江南百姓了。楚大哥,您贵为苏杭商贾之首,在江南最是有名望的,这次还望您出头联络江南商贾才是啊。大哥,我烤好了,您回身吧。”
“这自然是我应该去全力以赴的!”楚天眉回过头来,朝着娇小的清秀女子感叹地一笑,赞许道:“开春,你虽身为女儿身,胸襟气魄却是赛过无数的须眉。矢初这辈子能有幸与你相伴,真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如何,你们也拖了这些年了,也该成亲了吧?再这么下去,我看矢初迟早会发疯的!”
“大哥还不知——啊,大哥,您就不要再取笑我啦。”她垂下头,淡淡地笑了笑。
“你们也看到大哥我现在的情形啦,我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可你们不同,就算霍家长辈再如何不满,也不敢真的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唉,如果当初我也如矢初一般,便是让雁儿如你一样地执掌起楚家的茶行来——只怕我母亲也不敢反驳我们的婚事,更不用说是硬将雁儿驱逐出楚门了!”楚天眉苦笑着仰起头,每想起当初自己的软弱来,总会心如刃绞,痛得缓不过气来。
“大哥,您不要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雁嫂子迟早会明白你的心意,定会重回你身边的。”想起楚天眉与韩雁的辛酸过往,开春也黯淡了心情,“毕竟,你已经寻到雁嫂子了,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是不是?你一定会等到她归来的那一天的!”一直寻了八九年的人啊,终于寻到了,希望便存在了啊。至少不像她,还有长长的一生要活,却是再也寻不到活着的理由,却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却是——
“开春?开春?”担忧的低喊声传入她耳中。
“啊,楚大哥,抱歉,这几日我有点儿累了。”她强撑起精神,歉意地笑了笑。
“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了,你若累坏了,矢初会心痛的。”伸手拍拍她的肩,楚天眉一直将开春视为自己的亲妹子一般,“矢初性子虽暴躁,其实却很敏感,有时候最爱钻死胡同的。你啊,多陪陪他,不要只顾着霍家船运而冷落了他,否则他若胡思乱想起来,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你啊。”
“谢谢大哥关心。”她坐在火旁,将枯柴一根根地放进火势渐小了的火堆中,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大哥,这一年来您……还是一直奔走于杭州大理之间吗?”
“是啊。”无事似的耸肩-笑,无数的风霜却是那么清晰地显在已有白斑的两鬓上,“我也不知走了多少遭啦。不过知道雁儿便在眼前,什么累倒是从不觉得的。啊,你嗓子有些哑了,定是刚才在风雨里受了寒!哪,这个给你。”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盒子来,他递向她。
迟疑了一下,开春接过盒子,小心地打了开,而后喊了一声:“巫山白露!”这是世间最最珍贵的药茶了啊,对治嗓子干哑刺痛最是有效的。
记得当时,年幼时韩雁因家族争斗被人药哑了嗓子,不能开口说话,每到阴雨天嗓子便痛若火烧,当初全靠这药茶止痛平火。但这巫山白露产在险峰绝顶,且产量极少,所以异常珍稀。楚天眉家虽是江南最大的茶叶世家,想求得这巫山白露却也是费尽了心思。
“大哥,这个我不能用的!”她急忙递回去。
“我没用啦。”楚天眉笑了笑,“雁儿的嗓子早被治好了,再也用不着这茶叶了。”
“可是——”
“什么也别说了,开春,来,咱们既然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了,就好好聊聊吧!”
“好啊,大哥。”她笑着应允,而后停顿了一刻,“大哥,咱们还是为这江南百姓筹划一下吧。”
楚天眉爽快地点点头,两人随即陷入讨论之中。
这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江南水患,使得近十万的贫苦百姓流离失所,灾后果然又是大疫横行,死于水患瘟疫的百姓数以万计。虽有江南富家商贾不遗余力地奔走出力出物出策,但直过了三月有余,这一灾情才险险地被控制住,江南才稍微恢复了以往的安定生活。
开春这几月便一直留在镇江,一边忙于霍家船运的事宜,一边又奔走于水患灾处,几个月从不得闲。霍矢初原在金陵,但听闻她赶赴镇江,便也冒雨日夜兼程赶了过来。但扬州霍家主府不能无主主持,他只得又返回扬州主持府中大事,镇江则留下几名霍家船运中得力的管事从旁协助开春筹划救灾事宜。
转眼八月中秋将近,江南水患也终于渐渐平息,一直陪在开春身边的张大头得到了从扬州霍家主府传来的信息,要他转告开春,请她回府过节。
“是啊,也是该回扬州了呢。”开春看了张大头拿来的书信,笑着点头,微微思索了片刻,便写了封书信递给他,“这信你先帮我收着,等咱们回扬州了你再替我交给管家刘叔,我自己怕给忘记了。这几日镇江不是正要举行祭水大典吗?咱们瞧过热闹再赶回扬州过节也来得及,你说是不是?”
张大头不过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少年,有热闹可瞧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于是并未多想些什么,帮开春从霍家船坞账房里提了一百两银子,陪她去镇江有名的一家庵堂中上香许愿,在开春说要在这庵堂中住几日歇歇散散心时,便自得其乐地回镇江看热闹去了。
过了几日,等祭水大典的热闹瞧完了,他应约去庵堂接开春,却不见了开春的身影!他大惊失色,在出动镇江霍家船坞所有人手却依然寻不到开春后,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些时日以来开春的不对劲!
飞也似的奔回扬州主府,哭着将一切告诉了正要赶去镇江迎接开春回府的霍矢初等人,又想起开春曾交给他一封信的事,便又立刻将信拿出来。
信封内共装有两封信,一封是给管家刘叔的,上面洋洋洒洒写着霍家船运此后一年间的营运计划,将她走后的人员管事的重新调动、职责分配一一写得明白,所有事务交代得清清楚楚。
而另一封写着给霍矢初的信上,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张空空如雪的白纸!
霍矢初面无表情地瞪了那白纸许久,而后一语不发,从此再不提“开春”二字,更是不派人去寻找开春踪迹,但当夜一场大火,却将那座再无翠绿竹林围绕的芙蕖楼烧了个干干净净!那火,正是哈哈大笑着的霍矢初亲自点上的!
自此后,扬州霍家再无名唤“开春”的女子。
梦一般的梦,结束于一场人人神伤的烈火之中。
靠坐着摇摇晃晃的简陋马车,神色平淡地从车窗里望出去,看金色的稻谷随风起舞,看行行的大雁划过晴空,看温柔的秋阳斜落山巅,看惨淡的冷霜遍布田野,看初冬的第一场薄雪覆盖了大地,看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转眼间落叶飘零。
而后,风起,雾起,雨起,北方的霁雪初晴,又在不经意间被湿热的滇南雨雾替换了个干干净净。
并不限制自己的游走方向,一会儿南,一会儿北,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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