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八百年(上)》第4章


“唉呀,玉娘姐姐不能去跳舞了,今晚的霓裳舞少了一人,这该如何是好啊……”伸腿绊倒李玉娘的新进舞伎,故作担忧地说道。
宋隐儿看着那名女人眼里的得意,她气得满脸通红,当下双手插腰,嗓门一扬。
“玉娘不能跳,我去跳,我就不信你舞艺有我纯熟!”
“这可不成啊……”新进舞伎气愤地看着她。“万一贵客选中你,你又不是我们舞坊的人,你凭什么占便宜。”
“我没打算让他选中,我只是不想让你小人得志。”宋隐儿紧抱着李玉娘,出声对着一帮舞伎吆喝道:“你们还不快点去把你们坊主叫来!我要告诉他,若他今晚让那个丫头上了台,我便一状告上衙门,说她意图杀害玉娘,搞得舞坊鸡犬不宁!”
几名舞伎闻言,叽叽喳喳地碎步离开。
宋隐儿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住肚腹里那些跟她师父学来的骂人话语,只专心看着仍然昏迷的好友。
只要能替玉娘出一口气,就算要她走到恶鬼面前跳舞,她宋隐儿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第2章(1)
上等沈檀香味飘散在这座以白骆驼毛毡为饰的厅堂里,上百根不止的金银鎏金烛台搁于玉雕几案上,映得一室辉煌。
满座宾客与屋子主人一样盘腿而坐,每人身前矮几皆布满各色珍馐佳肴,一旁乐师正拉起域外马头琴,曲调欢乐轻快,正适合把酒言欢、恣意畅笑。
偏偏坐于主位的拓跋司功所透露出的严寒气势,让所有人连抬高半点音量都不敢。
拓跋司功深目挺鼻的轮廓一望即是异域人士,但是他深刻轮廓及较之寻常男人高出半颗头的身高和魁梧双肩,却不是他令人望而生畏的原因。
拓跋司功最让人胆寒的,是他眉宇间不怒而威的气势,是他一身闲人勿近的肃杀之气;更别提他那对冰冷如千年雪的黑眸,只要瞄人一眼,便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因为所有人都不觉得那仅仅是一对绝对冷然的眼,大家都觉得里头住着一头野性的兽,会在这男人愤怒之时,冲出来咬死任何胆敢阻挡他的人!
拓跋司功将众人对他的恐惧全都看在眼里,但他仍然漠然地看着前方,一径冷颜听着筹办今晚宴会的徐白,在他面前自吹自擂着自己的生意手腕。
徐白的中药铺只剩一个空壳,只好带了一票舞伎试图前来引诱他,想取得今年的大黄中原总采买权,这点把戏,就连三岁小娃都能看透。
宋与西夏征战连连,可商人哪来的国界?还不是照样替他在京城里帮办,买了巨宅,就巴望着能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谁不知道拓跋公子年轻有为,不但是西夏第一药商,还发掘了好几处让美食老饕趋之若鹜的青盐……”徐白开始对着他歌功颂德,滔滔不绝地说道。
拓跋司功仍然不接话,只是拿起酒盅,浅浅抿了一口,嘴里那股淡淡的糕饼香气犹在。
那样的白糕他吃过一回——十年前,他娘过世的那一晚,有名小女孩硬塞了白糕到他嘴里,那是他吃过最美味的糕点,方才真该拦下那位姑娘的……
拓跋司功漠然地对着徐白闭目养神,脑袋里浮现的却是刚才那个有着一对大眼的姑娘。
姑娘的那对眼睛里闪烁着和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的光采,那般的关心能量正是当时呕血过多的他所急需的气息,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出手攫取了。
她的唇是那么柔软,她的气息是那么温暖,他若能多汲取一些她的能量,那么他正在作乱的体内就会因而舒坦……
拓跋司功的意识回到当时情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只是,那名姑娘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瞪着妖魔鬼怪,他也是因此才惊觉到自己做了何等过火的举动。
那姑娘是好心要帮他的。
只是,好心向来没有好下场!
自己今晚躲在石亭中呕血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好心吗?
他方才出手救了一名冲到官道中,被快马撞得只剩一口气的孩子。只因为那一家三代三十几口人就那孩子一脉单传,那些人抱着那孩子哭得惊天动地,在他还来不及阻止自己前,他就已经佯装是大夫出手救了那名孩子。
孩子安然无恙,但他——
救人的下场就是躲到不远处的石亭里呕出一钵的血。
因为他不是神医,他救人时消耗的是体内的人性。是故每出手一回,便是硬生生地摧折自己的元气送至别人身上,而他如今体内所剩人性部分已经不多。
拓跋司功面无表情地握着他置于衣襟下的镂空银香囊,脑中想的却是这一晚也不尽都是恶事。
若不是因为救了那个孩子,他也不会碰见那个送大白糕的姑娘……
拓跋司功胸口在忖及那名姑娘时,轻轻地抽搐了下。
“拓跋公子,今晚的霓裳舞可是舞坊姑娘们精心准备的,若您一会儿看中哪个姑娘,便让她跟在你身边伺候你回到西夏。”徐白佯装热络地说道。
拓跋司功冷冷瞄他一眼。“我何必特地从中原带个累赘回去?”
徐白将汗湿手心在长袍上抹了一抹。这拓跋公子一身刚硬,说起话来面无表情的阴阳怪气模样真够吓人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所谓英雄得有美人相伴,拓跋公子英雄出少年,自然该有个贴心人陪在身边解闷,也许今晚的舞伎就有你的有缘人!”徐白陪着笑脸说完,生怕被拒绝,连忙向左右交代道:“还不快点让舞伎们上场表演!”
几名乐师乐音一转,奏起轻快曲调。
九名舞伎身穿艳红衣裳,肘披彩帛,身段婀娜地自门口鱼贯而入。
所有舞伎都抹上胭脂,精雕细琢了容颜,只除了最后那个个儿娇小的舞伎——
她涂了张比死人还白的妆容,唇色却抹成鲜红的血盆大口,就连眉毛都画得十分粗浓,一看之下只让人觉得俗不可耐。
拓跋司功的目光和众人一样,都在最后那名女子脸上停留了一下。
但他眼眸一玻В共辉僖瓶抗狻?br /> 徐白一看拓跋司功定神了,连忙使了个眼色给乐师,乐师小鼓一敲,舞伎们随之在台前排成一列。
化了一脸大浓妆的宋隐儿,望着自己脚下红滋滋的绣花鞋,只盼待会儿别出差错。
她舞步是记熟了,也陪着李玉娘一块儿跳过几回;可毕竟不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演过,但她又怎能让那个害了李玉娘的新舞伎得逞上场,她硬着头皮也要跳完整场。
乐师的琵琶声一扬,宋隐儿不敢再分神,跟着大伙儿下腰、旋身、抛彩带,跟着所有人左摇右扭,把自己当成漫天飞舞的雪花,当成敦煌里头的飞天女神……
宋隐儿跳得兴致盎然,唇角自然扬起一抹自得笑容。
拓跋司功看着她唇边的那抹笑意,冷冷黑眸不舍得再多眨一下。
一舞既毕,满场叫好。
舞伎们弯身行礼,继而坐于脚后跟上等待贵客打赏。鲜红披帛各个飞散于身前,像盛开的花朵,与舞伎们娇美脸孔相呼应——除了低着头的宋隐儿之外。
宋隐儿跪在原地,跳完之后只觉得全身酸痛。今儿个天未亮,便起身洗米做饭、磨麦做糕点的她,才坐下便觉得疲惫一涌而上。
她抿紧双唇,强压下一个哈欠。
拓跋司功唤来他的随从宋伦,低声说了几句话。
脸上有着几道刀疤,模样骇人的宋伦备妥一锭金子置于盘中,送至第一位舞伎手边。“这是公子打赏各位姑娘的。”
这一锭金子几乎能为舞伎们赎身,舞伎们个个眉开眼笑,叩谢不已。
宋隐儿也作势颔首两下,心里则拚命祈望快点让她们回去休息吧!
徐白一见拓跋司功目光仍停在舞伎身上,连忙上前问道:“公子可有任何中意之人?”
拓跋司功点头,刚硬脸庞却未显露出任何情绪。
“请问是哪位姑娘?”徐白喜出望外地问道。
拓跋司功伸手往前一指。
宋隐儿正撩起衣袖,忍住一个哈欠,突觉四周变得寂静无声。
她猛抬头,却发现台上坐于主位的黑衣男子,正伸手指着自己。
她定神一看那张脸,吓得倒抽一口气。
见鬼了,是她今晚在亭子里遇到的那个男人!见鬼了,原来他是人不是鬼啊!
宋隐儿瞪着那个双眸锐利,面貌刚棱得像是用斧锯刻成,全身没有一分温情的高大男人。
她起身指着他,大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放肆!拓跋公子哪能容得你瞎指一通。”徐白打下她的手,硬是压下她的头,强迫她跪好。
“放肆打人的人是你,干么叫我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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