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来观莫语》第6章


他从容地回她一笑,徐缓地道:“还望三姑娘多多关照。”
这有什么问题呢?!
呵呵,挺古怪的一个人,鄱阳湖畔一别,她已把对他的兴味踢出脑海,没想到峰回路转又见君,他竟跑来四海应徵镳师,自然是要好好关照关照的。
云姨见他们两人相识,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丢给她,自己则忙碌着春日染手巾的大工程去了。
“大伙儿一起用饭时,右边的大饭厅得席开五桌才够,左边这整排的房间是给离乡的几位镳师住的,还有空房,你若想住这儿也成;再过去是阿爹、云姨和姐妹们睡的地方。
“我家阿爹恰巧外出了,大姐、二姐忙着张罗走镳要用的马匹,我底下有对双跑姐妹,一早就不见影儿,八成和小金宝溜去东街打铁铺玩耍,要不就是混在学堂里当孩子王了……”
她音珠清润,在这春日午后悠荡,对他竟有几分催眠作用。
忽地,她转过脸容瞅向他,俏皮地皱了皱巧鼻。
“就我一个清闲无事,要是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吧。”
看完外头的环境,窦来弟领着他走进内院,此时,日光大把大把地洒进小天井里,仰头张望,彷佛看见空气中飘浮的细尘颗粒,带着慵懒的神气。
关莫语双手负于身后,轻轻颔首,唇角的笑弧从方才维持列现在,是温和无害的,而且文质彬彬。
“唉,你都不嫌累吗?”那姑娘没头没脑地问。
他显然有些错愕,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螓首微偏,窦来弟抬起食指比了比自个儿的红唇,“就是你的嘴呀,一直这样笑着,不会累吗?”
关莫语微微意识到,这姑娘提的问题向来刁钻,顶着张白莹可人的脸蛋、自然且无辜的神态,可心思啊,没个九弯,也有十八拐。
他笑弧未敛,反倒有扩大的趋势,“这么笑……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因为太好了。”好得太温和、太自然、太无害、太……假了一点点儿。
咦?她怎么会用“假”这个字来形容?呵……
见他挑眉,她连忙笑道──
“当镳师的若个个像你这般笑法,如此温文儒雅。可怎么办才好呀?那些山贼河寇会以为咱们九江四海的镳师,都是手无缚鸡主力的柔弱书生,岂不一拥而上了?”
男性的眼瞳略眯,沉吟了会儿,有些似笑非笑的。
“说不定我是头笑面虎,那些贼寇若是掉以轻心,不加防备,正好让我一刀一个轻松了结。”
眸中光彩一闪即逝,窦来弟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正自思索,却听他惊奇开口──
“呵,这石板地发生什么事了?”
窦来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笑了出来,清清喉咙道:“前两天四海不太平静哩,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斗时把云姨染的一缸手巾给打破了,那大染缸满满的全是冬青叶熬出的青汁儿,当时就摆在你瞧的那个位置,缸一破,染汁四散奔流,就把石地染成青色啦。”
“喔?”他浓眉又挑,“抓到那个人了吗?”
窦来弟顿了一下,巧肩微耸。“追丢了,让他给逃出生天啦。”
“是吗?那……可惜了。”
尽管口气惋惜,窦来弟就觉得他话中有更深一层的含意,好像在掠探着、观察着,更莫名其妙的,她竟会因他的注视感到些许心慌。
“是挺可惜的,若你早几日来四海帮忙,说不准能帮咱们逮到那人。”
闻言,他轻唔一声,接着呵呵笑开,五官整个柔和起来。
窦来弟好生怪异,不懂他这笑是为了哪桩,正欲开口询问,外面大厅传来了窦大每震天大吼,呼噜噜地连番骂着,气得着实不轻。
“妈的!老子从来没这么窝囊过!”落腮胡根根如刺地硬挺着,他老大l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跟着巨掌用力地击在扶手上,“啪啦”一响,木头应声断裂。
窦来弟和关莫语由后院过来,刚掀开布廉,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阿爹,乌木太师椅一张得花十两银子,很贵的耶,您别动不动就拿椅子出气,待会儿云姨要是瞧见,又会不高兴的。”
“你就怕你云姨不高兴,就不管爹高不高兴啦?!”像孩童般任性耍赖的脾气开始发作。
“那好。我倒要问问姐夫为什么不高兴了?”那美妇也听见窦大海的怒吼,此时盈盈而来,开口便问。
这女人语气越是柔软,越代表危机四伏。窦大海落腮胡登时软下,厚唇撇了撇,满不是滋味地嚷嚷——
“老子……老子瞧那姓朱的……越瞧越不对眼,咱儿不想接这趟镳,他想送什么玉如意回济南老家,叫他另请高明吧!”
他刚刚才由九江珍香楼返回,因那位朱大人奉旨巡视,明日还得往南方启程,所以县太爷今日特地办了桌酒席饯行,还邀请九江上颇具各望的地方人士相陪。
然而,这位巡抚大人因庄巫山损失惨重,心想还是分批将沿途各省供奉的宝贝送走安全些,倘若送回京城住所,怕太过招摇会落人口实,再三斟酌后还是直接押回老家妥当。在他托予四海的镳物里!除一对羊脂玉如意外,尚有几件是这些天在九江逗留、一些土豪士绅所赠的宝贝儿。
民与官斗,怎么都要吃亏,而虚与委蛇之事向来非窦大海的强项,他打开始就想推掉。却直接被那位朱大人点名,非接下这桩生意不可。
云姨找了张椅子优雅落坐,轻哼两声──
“咱儿也知道姐夫的难处,可那些当官的要您去鄱阳湖那儿的亭台相谈,姐夫当下就答应人家这件差事,为啥不回四海同大伙商量对策?”
“呃……咱儿想啊,可是……可是拗不过县太爷!”他是江湖汉子,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脾气,而官字两个口,哪里斗得过?
云姨继续又道:“不管如何,现在要推辞已然晚了,钱财的损失事小,四海的声望必定受损,姐夫认为如何?”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回来吼个两句也只是抒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胀红着脸,落腮胡中的嘴又撇了撇,很不甘愿地道:“去就去!咱儿……咱儿只是心里不畅快!吼一吼也不成吗?!”
“成。”云姨头用力一点,“只要别拿椅子出气,您想怎么吼都成。”
事到如今,还能多说什么?只能尽快启程将镳物送抵济南,才当是无事一身轻。
窦大海深吸了好几口气,胸腔鼓得高高的,然后在心中重重地吐出郁闷──
妈的!明知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面对如此状况他无能为力,还得为其护镳,他九江四海窦大海真没这般窝囊过,
“不如将此趟护镳交由在下,窦爷以为如何?”从适才就一直立庄后头门廉旁的男子忽然开口。
窦大海闻言一怔,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铜铃眼瞠得又圆又大,劈头便问──
“你谁啊?!打哪儿来的?!怎从咱儿家后院里蹦出来啦?!”
窦来弟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想也没想,一把就抱住男子臂膀拖到阿爹面前。
“他是关莫语,是咱们四海新进的镳师哩,人家等着拜会阿爹已等了几个时辰啦,你们多亲近亲近。”
“喔?”新进镳师,他瞧不像哩!说是参谋幕宾之类更像一些。
窦大海立起庞大的身躯,歪着头打量,他靠得很近,近到落腮胡都快戳中人家的脸面了。
“在下关莫语,两湖人士,初入四海镳局,还请窦爷多多指教。”他在胸前抱拳,任窦大海逼近,却是不动如山,唇边依旧是徐徐笑弧。
忽地听见窦来弟在旁小声提点,“阿爹……嘴巴快亲到人家了啦。”
“呃……喔……”窦大海假咳了咳,陡然站直上身,双臂支在熊腰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请窦爷多多指教。”
“不是啦!不是这个!”用力地挥手,又落回腰上支着,“你开口说的第一句,你刚才明就说──说──”声音充满鼓动意味。
关莫语挺识趣的,自动把话接下去,“由在下走这趟子镳。”
“好!好!有气魄!”窦大海一双蒲扇大掌“啪”地按住他的两边上臂,跟着咧嘴笑开,没头没脑地问:“关莫语,你喝酒不?!咱儿对你一见如故,呵呵呵呵……真该喝个痛快!”
“姐夫让开点儿。”那美妇忍不住挤了过来,冲着关莫语皱眉,“唉,你真行?这可不是儿戏。不是咱儿怀疑你的能力,而是你刚进四海,对镳局作业还没能熟悉,就贸贸然领人前往济南,似乎不妥。”
他神色从容,甚至可解读成愉悦,缓缓道──
“这是在下到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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