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祈夏约》第13章


“你为什么不抬头?”
“我愧对侯爷。”很想挤出几滴眼泪以示悔不当初后悔万分追悔莫及,可是眼睛不争气,半丝雾气也不出现。
“嗯,你愧对我,我待你哪里不好?让你这样急着离开边关,甚至不惜致我于死地?”
她心中剧跳一下,干笑道:“侯爷,您这样说,会让我误会您对我有意,而且,我也并没想致您于死地,只是……唉,计算上出了一点误差,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沉默了好久,让她实在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才赫然发现他腰间的血已经渗出了铠甲,而他的脸色极是苍白,更显出他眸子的深不可测。
“你……”
“你说得对,是我不好,不该强留你,你助我破阵退敌,已是帮了我极大的忙,是我贪心了。”他慢慢地说道,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像是极沉重,又像轻得不着力,“我不该怪你,你想办法脱身,并没有错,而且你救了我,也并没有想要我死。”
相夏至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缓缓撒开剑,剑尖点地,“你走吧。”
“侯爷……”
“我承你助我之情,谢你救我之恩,你……”他别过眼,垂眸看他的剑,“你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如果我能帮上忙,必定不遗余力,竭尽所能。”
他此诺一出,若是别人,当欣喜万分,而相夏至听了,心里却是说不清一股难言滋味,有点慨叹,有点歉疚,又有点……心酸。
她开了口,却是:“你的伤口又裂了。”
“没什么,不是致命的伤。”
他真懂怎么要她愧疚!“可是你的失血量却会致命。”
望月笑了,笑得很淡,也很轻松,“那么,居士,麻烦你帮个忙。”
“好。”她立即点头,是要她帮他操习新士卒,还是演练新阵法?绝对没问题!
咦?不对,她是要走的,怎么昏了头要帮他操演士卒队阵?一定是太感动他手下留情以至一时有点糊涂。不知他要她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哎,总之希望不要让她太为难。
“麻烦你帮我把铠甲脱掉。”
什么?她一愣,“铠甲?”
他微笑着点点头,“嗯,铠甲很重。”
“哦。”她不知不觉上前,只一步,就站到他身前,很快帮他把沉重的铠甲除下,见了他腰上渗血的部位,暗红一片,触目惊心,她只能非常厚颜地当做没瞧见。
“多谢你。”
他的气息拂在她耳畔,像当日在锜望台的情形,那时他在身后,现在他在面前,那时她想躲,现在却油然而生了一种隐隐的却又似深刻的怀念。
他对她,真的是很好的。赤诚而宽厚,虽然几次因他身世之秘话带威胁,却始终当她至交亲朋般相待,一片坦挚。甚至有时拿她当亲妹般呵护照顾,不输对卫厨子。
是她伤了他。
“你保重。”她退开一步,轻声道。
他静静地看她,“你也保重。”
她转身,然而刚迈出第一步,一个念头倏地滑过心头——
他为什么让她帮他脱铠甲?
除非……他连自行脱铠甲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才请她“帮个忙”。
进裂的伤、大量流失的血——
他在硬撑!
她蓦地转回身,正看见他摇摇欲坠,勉强向她笑了一笑,然后倒下去。
“望月!”
她扑了上去,及时抱住他。
第六章
那是少年时候的事了,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以他的年纪,远远比不上一位沧桑老人的过往来得久远,但偶尔回想起来,却好似前世的记忆。
他还记得那座美丽的山谷,称为“相思”。
山谷在北方,却有着南方特有的一种树木和那个旖旎而缠绵的名字。
山谷中有座“天坑”,那是一处绝地,是当地人对四面峭壁,中间深不见底终年烟雾缭绕的深峡绝谷的称呼。
他那次从战场归京,身上负了重伤,在相思谷被人追击,坠下天坑绝地。
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坠到中途,竟有凌空悬在峭壁上的一张大网,正好接住他。
之后,他见到了流云——住在天坑绝地里的一位奇人。她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医术药理——他虽然并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却知道了她救过很多坠入天坑里的人,并将他们医好后送出天坑绝地。凌空的网是她结的,为了使更多或失足或被迫坠崖的人重获生机。
流云会吹箫,那箫声勾起他遥远的童时记忆。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土家人,亲如双生却离散多年的兄长。当年,兄长弄箫,他吹笛,小小的年纪,已是瘦西湖畔烟雨扬州卫家的骄傲。
他心里一直觉得,流云像住在凡尘的一位散仙,她的存在,始终像一场梦境,虚幻而飘渺。可是她又确确实实就在那里,温柔地笑着,伸出她暖乎乎的手,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那是一个清寂而沉静的夏夜,是二十四节气中“夏至”那一天美好的夜,他和流云一同看月,然后提出“夏至之约”,流云仍旧不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地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流云在笑,她的脸极美,比月华流光还要动人心魂,她向他伸出手,温暖的手……
仍是美丽的夜,仍是动人心弦的笑,却是另一个夜,另一种笑。
不是流云的脸,不是流云的笑,那只是少年时一种深刻的怀念。
他看到的,是月夜下清面舒扬的笑,笑得山远水近,一痕红印妩媚如夏夜之花,那么娇艳。
温暖的手,纤弱的臂,嘶马乱军中,千钧一发地伸向他。
是真实的,不是梦。她的手,温暖而亲切。
——***——
“侯爷,你醒了?”
他睁眼,身前是一堆篝火,燃得还算旺,只是不知引火的人是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并且熏了一脸惹人发笑的黑。
“侯爷,我不是笨得一无是处。”声音像是明白他的心思,明显带着不满。
他一笑,动了一动,却蓦地倚了个空,栽进一具柔软的怀抱。
“侯爷,你不要乱动,我本来要再将你向树干中间移一移的,可是你很重,我想歇会儿,你就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撑起他,让他靠在厚实的树干中央。
“现在什么时候了?”
她仰头望了望夜空,辨别月亮位置,“月上东山,应该才入夜没多久。”
“我好像昏了很长时间。”他重重吁了口气。
“你失血过多,脑里可能有点模糊,其实并没过多久。”他的体力极好,内息绵厚,普通人怕是要一昏不起,他却一会儿就醒了。
“今天是夏至之夜……”
“嗯,白天我们大破敌阵,我害你……”她有点愧疚,“我害你受了伤,现在只好露宿荒郊,不过还好天气很不错,月亮晶莹星子灿烂,适合幕天席地把酒言欢,可惜没有酒。”
“今日你过生辰。”望月瞧了她一眼,温声说道。
她一愕,记了起来,“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今日事多,谁还记得起来……哎,你莫要提醒我又老了一岁。”
“而且还是未知花落谁家。”
“嘿,侯爷,您说这话就太不知情识趣了,我来军里有一段时间了,这几个月是为谁蹉跎的?”
他笑,想了一想,“我代边城百姓谢你。”
“那倒不用,只要你不再怪我害你就好。”她也笑笑,毫无芥蒂地挨在他身边坐,看着天上的朗月,洁润明亮,月华满天,“还不到十五,月亮已经快满了,嗯,这样的月夜,很适合追溯过往。”
他微讶地看向她,瞧见她脸上悄悄的笑意。
“我身家单纯,真是乏善可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原名一个思字,乳名叫豆豆。”
她原名的几个字在他脑中连成一线,让他忍俊不禁,“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我没什么本事又爱胡吹一气的二叔,我父母早些年过世,由他带大我,虽然他给我取的名字蠢了些,但我仍是感激他对我的养育之恩,熏染了我开朗的性子。”
她的性子的确很开朗,但也漫不经心兼没心没肺。
“后来怎么又改了?”
她支着腮,另一只手抓住地上滚来的一团柳絮,捏了捏又吹出去,“相家村人口不多,却有七八家的小孩子以谷为名,简单又好记,只是喊一声娃娃的名字,同时会有七八个嗓门在应,实在很不方便,我长到六岁时,就主动要求改名。”
望月含着笑,将又滚过来的几大团柳絮递给她,她吹柳絮的样子很可爱,像个稚气的孩子。
她顶顶他,“该你了。”
“我怕你泄我身世,给我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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