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天下》第27章


“王爷,历代先皇之所以对这个沈家传说毫无兴趣,是因为他们都是好皇帝,专注处理政事、解决民疾民苦,万民拥戴,江山自然牢不可破,一幅万龙御天图自是无用。大行皇帝虽然软弱无能、优柔寡断,但仍为善良之人。”
“你想说什么?说本王连那死老头都比不过吗?”骂的当然是日前才自尽的大行皇帝。
“王爷若想稳坐江山,得民心即可,有或没有沈家的万龙御天图,一点意义也没有。”沈力恒铿锵有力说着。
事实上,他确实还想劝,如果这江山确实无可避免要由赵本义来坐,那至少希望他将心思放在百姓身上,为百姓谋福利。
他确实不在乎谁当皇帝,王与霸,人民自有选择;赵本义能起兵成功,势如破竹,便代表民心向背。
“你个小小的锦绣官,敢跟本王说大话?本王准备了十五年,这才打下这个天下,该怎么当皇帝,还要你这个毛头小子来教?”
“……”
“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织?”
沈力恒抬头挺胸,毫无畏惧,即便迎面而来的将是生死交关,他依旧毫无恐惧。心里唯一挂念的是,紫心他们现在如何?
离开宅院了吗?在路上了吗?出城了吗?紫心醒了吗?他那一击,会不会太用力?她伤着了吗?
唉!种种问句,不能亲眼见到她,只能自己忧心,一依旧无解。“小臣不会,也没有什么特殊针法,无从织起。”
赵本义看着他,不禁大怒,似乎更害怕面对一个事实;他本没有资格得天下,天命非如此,沈家没有子孙会。
他宁可是得到的答案是,沈力恒不愿织,而不是不会织,因为沈家子孙不会织,便代表这江山不该易主。
沈力恒想通了,心里更是一叹,看来毋须期待赵本义,此人必大行皇帝还要昏庸,固执,不思行正道,竟相信这些乡野传说。
“拉下去,关起来,好好伺候他,直到他愿意织为止。”
兵勇冲入,左右钳制沈力恒,用力往外一拉。王爷下令,他们也毋须顾忌,这段日子,已经这样对付了几个不肯臣服的前朝大臣。
李公公看着,更是忧心,想要劝,却发现赵本义怒气冲冲,脸色涨红,顿时不敢言语,只能焦急看着。
这时与沈力恒擦肩而过,那人便是拒为赵本义起草即位诏的大学士,对方年近七十,沈力恒见过一面,知他原本身子骨硬朗,但这段时间或许常遭刑求,显得消瘦气弱,但仍顽强挺立,不肯倒下。
大学士看着沈力恒也被拉走,不禁大笑,笑声里净是敬佩,“连锦绣官都知道忠臣不事二主,这满朝文武都该惭愧啊!”
“大学士……”
“对!别给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织龙袍,他哪有资格?畜生穿了龙袍,还是畜生……哈哈哈——”大学士饱受折磨,早已失去过往的翩翩风采。
沈力恒被拖走了,临走前隐约听见那御书房内的争吵声——
“即位诏?你别想了!”还啐了一口唾沫。
“你,本王定要杀你九族。”
“九族?十族我也不怕。”
“好!本王将你的乡党亲友,授业传习,当成第十族,一起杀……”
沈力恒闭上眼睛,这果然就是赵本义的真面目,是个为达目的,不择说短,残酷无情之人,幸好……幸好是他回来,不是紫心……
幸好……
不幸……不幸……
马车辘辘向前,趁夜行进在路上,前方仅有沈一虎驾驶。平儿陪着赵紫心,坐在后方车棚内。
平儿想要开口劝慰,却说不出口,反而泪水擦也擦不尽。
赵紫心不听任何话,靠在车窗旁,任由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干泪痕,却吹不走心里的痛。
眼一闭,泪水再度滑落,颈后还在痛,却比不上心痛;赵紫心抱着自己,从默默泪流,到最后放声痛哭。
平儿不敢劝,生离死别最痛,只能陪着哭,不断流泪。
前方驾马车的沈一虎当然也听到了,只能加快速度,往前奔去,想让风声遮盖着那两个女人的哭声,一怕旁人听见这莫名的女子哭声,二来怕连带引起自己的伤心。
马车行进得快,不抓稳几乎坐不牢,可是赵紫心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振起身子,跪着看着窗外。
“姐姐……别受伤了……”
“……”
“姐姐……唔唔唔……”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换成哭泣。
赵紫心泪水未干,哽咽说着,“往后我该去哪里?”
“虎子说,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过了一阵子就会出城……”
“不是,我是问,我还能有什么盼望……”这辈子她都不为自己活,一张容貌再美,也只是戏偶,而线就操纵在父皇、母妃手上;直到后来线断了,她也如同跟着死了一般。
但是永绵进入她的生命,成为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就像绵,系着她、带着她,让她活过来。
他说,如果她还学不会为自己活,那就为他活;可是现在也没有他……
今生今世,她到底还有什么盼望,又还能往哪里去?谁来告诉她?
失去永绵,真的最痛啊……
不再说话,泪水却不止,平儿跟着心痛,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整个晚上,一整段路程,只有滚烫泪水彼此相伴,可以稍稍抚慰冰冷的心。
第10章(1)
深黑幽暗的内宫地牢不见天日,甚至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一阵冷风迎面而袭来,顿时令人冷得直打哆嗦,甚至不只身体冷,连心都寒了。
将人留置在此,当然不算善待,但来此之人也不期待能受到好好伺候,能否留下一条命尚在未定之天,还奢求什么?
赵本义进宫以来,多名不愿臣服的大臣统统在这内宫地牢待过,但没待几天就推出去斩了,顿时成了一条冤魂。
只有沈力恒例外,即使赵本义非常想要杀了他,但仍渴望获得那传说中的万龙御天图,证明自己有资格拥有这个江山。
所以不管多想杀他,终究不能杀他。但这不代表会好好对待他,既然这小伙子这么不识相,让他受点皮肉之痛总是应该。
于是从地牢远方,沿着昏暗的走廊慢慢向前走近,可以清楚听见那鞭子划风而过的声响,最终落在人的身上。
鞭子先是发出凄厉的扫风声,刺破这地牢内虚假的宁静,继而落在人的肉体上,换来人痛苦的呻吟、闷哼,周而复始,反反复复。
这声音的反复不仅这一日,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三日,且几乎时时刻刻。挥鞭之人或受嘱托,随时来问,问着同样的问题,以同样冷酷无情的声音,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挥鞭。
甚至挨一顿鞭子已经可以说是不痛不痒,刑求之人会随手操起木棍,对着他就是一顿打,任由他口吐鲜血,但他依旧倔强得不肯讨饶。
来到地牢旁,隔着铁栏杆便可以看到这恐怖景象——沈力恒手脚被铁链绑缚,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裸露出他的胸膛,上头隐约可见鞭痕、血迹。
他双脚近乎发软,弯曲着,只能靠着手抓着困住自己的铁链,闭着眼,努力深呼吸,忍受那背后传来的痛楚。
连喘息都不敢太大力,就怕一深呼吸,就会加剧身上的痛楚。
狱卒狠心挥鞭,一点都不留情,边挥着鞭,口中边大喊着,“织不织?织不织?”
依旧不愿答。
狱卒其实心急,王爷每日相逼,到最后甚至威胁要杀了他们,他们这些底下人也不好过,只好把压力转来考挥鞭发泄。
不过令他们讶异的是,原先以为这个沈力恒只是个小小的锦绣官,手握针线,无缚鸡之力,肯定没两天就投降;没想到转眼已经来到第三天,他的意志力异常坚定,与那些刚上刑台就哭哭啼啼的文武大臣不同。
而且日夜鞭刑,打破了衣物,裸露出他的身体,这才发现此人身形伟岸,胸膛宽阔,壮实健硕,实在很难与他的锦绣官身份联想在一起,难怪能撑过这酷刑伺候。
狱卒停住挥鞭,气喘吁吁,实在没辙。王爷又交代不可取他性命,只可略施“薄惩”,可是单单这鞭打、殴打,如今看来显然改变不了他的意志,反倒累了他们这些狱卒。
“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不过就是一张图,织出来不就没事了?何必让自己吃这么多苦?”更重要的是,何必给他们这些小小狱卒找麻烦?
沈力恒依旧不回话。
但他心里知道,织出来,他才完蛋——依赵本义的个性,若他真会这么套织法,帮赵本义织出万龙御天图,下场绝非什么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肯定身首异处,冤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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