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多情种》第34章


“你该后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放弃一个你想爱却不敢爱的人。”
“住口!”
文忆陵站起身,表情一贯平和。“杏雪,别太固执了。”
“住口!住口!住口!”她气得眼睛发红,捶胸顿足,就差没出手打他。
但打了文忆陵又能怎样?江杏雪心知肚明,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垂下头,理智地决定着,哪怕脑海里有一千一百的理由都在拚命附和著文忆陵的话;但……那样的伤害一生一次就够了。
“几年前你拜托我帮你查的事,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
“甚么?”她讶然。
“关于那个刘仁杰,你不会忘了吧?”
刘仁杰!像有甚么东西在心中炸开,江杏雪原本麻木的痛处一点一点苏醒了,是了,这就是他们今天要谈的主题;说她的过去,说她的往事,说她曾经如何懵懂冲动去深爱个男人。为他背弃礼教、背弃家庭,一心一意要跟他远走高飞;结果,那个人却毁了她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长在心里?长在日子里?她的一辈子破人轻贱地卖给了怡香院,她哭过、争过、吵过、闹过;心高气傲如她,也知道这一生与幸福绝了缘。
忘了?不,她怎么会忘?那样丑恶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忘、怎么敢忘?她会走上这条路,全拜那个男人所赐!
“这么巧,我想知道的时候没消息,这当口你倒提起来了。”她冷哼,却掩盖不了心里的激动。
“我希望这足以改变你那顽固的想法。”
“说吧,我在听。”
“他在上海拐了一个黑帮老大的女人,被砍了一只手。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烂疮,在码头靠乞讨为生。”
她震惊地望着他,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杏雪,你不用罚他,自有天理治他。他已经得到报应了,你的恨也可以消了。”
“就这样?”她掀起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十六岁的往事不过十年,她却已经沧海桑田。江杏雪抚着胸口,这儿曾经瘀痕斑斑。记得入怡香院的第一天,为了守护最后一丝尊严,她抗拒,甚至不惜让强行索欢的客人打得浑身是伤;然而……还是挣不过一个“命”字。
那个人不过断了只手,抵得过她十年来淹在心坎里足以灭顶的恨?
当初她也是人人捧在掌心里疼之入骨的富家女呀!江杏雪一恸,忽然覆住脸,纤纤十指却掬捧不出半滴泪来。
三千多个的日子,她在胭脂水粉中迎新送旧地让日子辗过,唯一的信念就是要自己活得更好。她要活着看刘仁杰,看那视她如粪土的男人到头来有甚么好下场;她要活得更好,活着用冷蔑的眼神去看待每个对她认真过的人。
“你还希望他怎么样?”
“我能希望他怎么样?”她惨惨她笑了起来,反问文忆陵。
“杏雪。”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文忆陵叹了口气,摇头走了。
这一找就是半年,连赵正清也利用看病的空档大街小巷地询问奔走。只是他心里记挂的不是白苇柔,而是另一名和她同时消失的女人。
文忆陵造访的第二天,江杏雪也离开了白云镇,没人知道她甚么时候走的。赵正清终于知道,他是真的在乎那个泼辣不近人情的江杏雪;不论她的过去为何,他只希望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大半年的寻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打击着两人。乔老夫人拚命物色对象,乔释谦的反应冷淡无礼;对于母亲的执拗成狂,他几乎是绝望了。
就在他要放弃,准备离开南昌,到更遥远的城市去找人的同时,一封信却意外地送到他手里。
文忆陵约了他见面,说要带他去找白苇柔。
两人坐了两天船,赶了几天路,文忆陵才领他到桐城塘口一间不起眼的矮房子。门一开,一张熟悉不过的脸庞迎上来。
“我以为你没收到我的信呢。”江杏雪喘息着,额头上覆满汗。“快来!苇柔需要你。”
“苇柔呢?她在哪儿?”乔释谦心一紧,哑着声音问道。
“她要生了,昨天才开始痛的,你正好赶上。”她拖住他的袖子,急急往里面走。
“哎哟,男人到这种地方来干甚么?”一位大婶叫了起来,拉下脸瞪着他。
“我是她丈夫!”见有人要挡住他见白苇柔,乔释谦咆哮,声音大得吓人。
“释谦……释……谦……帮我啊!”白苇柔在床上挣扎着翻身;一听到他的声音,痛得直喘。她满身的汗水,努力照着另外一个产婆的话用力。
“让我进去,听到没有!我是她丈夫,我要陪在她身边!苇柔,我在这儿!”乔释谦发了疯似的喊叫,江杏雪也跟着进来,帮他扯开那位大婶。
“江姑娘,你也太不识大体了。放男人到这儿来,会不吉利的!”
“都甚么时候了,还有甚么吉利不吉利的!”江杏雪恼怒地板隍7d她的手。“何大娘,让乔少爷进去,说不定会更顺利些。”
“哪有这种……哎哎哎……你别闯进去呀!”
他冲进去,握住白苇柔在绝望中朝他伸出的手。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激动地说。
“释谦……”她颤巍巍地笑了,一阵痛楚再度截断她的话。“孩子……出不来……”她的发黏贴在苍白的脸上。
“加油!为了我,苇柔,请你加油!”
她努力又努力,释谦发白了脸,恨不得能代她痛。
“不能想想办法吗?”他焦急地问。
“哎呀!这胎倒踩莲花,这孩子是混世魔王出世,注定要让母亲受苦的。”
“管它踩甚么花,你想想办法把他弄出来!”江杏雪也急得大叫。
不知隔了多久,白苇柔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蒙胧间瞧见那被众人包围的孩子,她才放松地合上眼。
“苇柔。”他轻轻唤她,恐惧于她的沉默。
“让她睡吧。折腾了两天,也够她累了。”江杏雪低声开口,将怀中啼哭不已的婴孩交给他。
他颤抖着手接过,看着孩子皱红的脸庞,眼眶里不自觉盈满了泪。
“我……我的孩子……”他哽咽,整个人好似在梦中。
江杏雪望着他,也是一脸的泪。“是的,你的孩子。乔少爷,这是你和苇柔的孩子。”
说起孩子,乔释谦不禁想起赵靖心。他哽住泪水,只觉得造化弄人。
“我还没恭喜你呢。”江杏雪微笑,轻轻拭干了泪。“恭喜你,乔少爷,喜获麟儿。”
“谢谢,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我跟她是好姐妹,本来就要互相帮忙,你千万别这么说。”她张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我出去了,让你们一家人聚聚。”
“一切平安。”她对在门外等了许久的文忆陵说道。
文忆陵微笑。“我总算不负所托,不过……就是让某个人难过了。”
“谁?”江杏雪问。
“赵正清在我你。据我了解,程度并不下乔释谦。”
院里的微风吹过,带走江杏云的笑容,一向明亮飞扬的眼眉有些黯然。
“你还是不肯试吗?”文忆陵温和地说。
“不需要。”她摇头。“这些年来我一个人过惯了。”
“杏雪。”
“别劝我了,随他去吧,总有一天他会死心的。”
“你实在太……”他皱起眉头。“我不懂到底还有甚么是你放不开的?”
“没有甚么放不开,我就是不想再对谁好。”
“那么,即使是一句话,至少让他晓得。”
“万一……”她拈着绢子,按按眼角,唇边笑得春意盎然。“文忆陵,我记得你从不替男人说话的,怎么现在为个陌生人问这么多?”
“因为那有关你的幸福。杏雪,我希望你幸福,孤家寡人的滋味,我比你清楚太多了。”
她笑容顿时有点僵,随即将手绢掩住脸,仰首呵呵笑了起来。
“就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误他。”她的表情在轻薄雾纱的绢巾里模糊不清,只有笑声爽朗清晰;但渐渐地,文忆陵的不明所以,随即在她掩住手绢的两道泪渍里明白了大半。
江杏雪对这段感情所受到的煎熬,那程度并不亚于白苇柔对乔释谦的。
“你对他是真心的,为甚么这么固执?”
她一把扯下手绢,眼眸水亮亮的;瞳仁在泪水中浸过,清明又透澈。
“我宁愿他只是个庸俗人,像那些只是有现大洋却目不识丁的大爷,或者是粗声粗气、不懂怜香惜玉的庄稼汉。我爱上那样的人,说不定会比较开心。他善良又聪明,热情冲动,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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