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修罗·上》第19章


“所以你才用那副丑眼镜把脸遮住?”
“它避免了很多麻烦。”她咕哝着。
“你宁愿长得丑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
他微讶的再瞥她一眼,只见她仍闭着眼,喃喃道:“长得丑一点、活得平凡些,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一生无大风大浪,无事终老,多好……多好……”
她的声音透着深沉的疲倦和莫名的悲伤,他听着她说的话,心头一抽,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她忘记了,他知道。
她忘了他伤得她有多深,忘了她曾受过什么样的苦,但潜意识里,却依然记得那最渴盼的愿望。
长得丑一点,活得平凡些,一生无大风大浪,无事终老。
她曾和他说过相同的话,在那些梦中,那些前世。
他不曾听进耳里,还曾笑过她那平凡的愿望。
可如今,他才晓得,平凡对她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件事。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如果他心够好,他会就此放了她,离她离得远远的,至少在这一次给她平静的生活。
但他没有办法,他做不到。
做不到。
黑,沉沉。
阴湿的瘴气围绕在他四周,无论他朝哪看去,都是漆黑一片。
甚至连他被铐在上头的那面墙,都是黑得不着边际,在这里,他只看得见自己的身体,看得见自己皮开肉绽的赤脚,看得见铐在他脚踝上黑得发亮的脚鐐。
锁在他手脚上的手铐脚鐐,既沉重又冰冷,它们是如此酷寒,冰冷的酷寒如千万根针,从寒铁穿透进他的肉、他的血,直至他的骨,几乎冻结了一切,连他吐出来的气,都在喉中结成冰晶,刺痛着他的喉、他的舌,他的唇。
对他来说,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每一次咳嗽,他嘴里的皮都会因而破裂,鲜血迸出,在口中成冰,划破他的唇舌,然后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冰冷的寒气不断侵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的皮肤,它们会因此结冻,干裂,迸出鲜血,然后再次结冻、干裂,再次迸出鲜血。
他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甚至记不得究竟过了多久,在这里,没有日月,见不着天、看不着地,不只见不到人,甚至连一只老鼠苍蝇或蚊虫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起初,他曾试着计算时间,藉着那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计算着、憎恨着、忍耐着,直到一切超过他忍耐的极限,直到他发现这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直到他不顾疼痛的开始咆哮、开始怒吼。
可即使他吼得再大声、喊得再用力,也从未得到任何回应,然后他终于知道,在这鬼地方,除了他和永不停止的折磨之外,只有永恒的孤寂。
痛苦不断重复,怨怒从未消逝,黑暗中,他只能一再反刍着对她的恨,独自一人,在严酷的恶寒中憎恨着那背叛他的女人。
黑暗,永无止境;疼痛也是;恨亦然。
他一直以为这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直到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从闇黑的暗影中出现——
站在庭院中的男子,穿着一身的黑衣,几乎和暗影融在一起。
刚开始,抱着熟睡的可卿下车的仇天放并没有看到他,直到他抱着怀里的女人进了庭院、踏上小径,才看见那一大片的红花和站在花丛中那名长发的黑衣男人。
男人手持着浇花的花器,静静的站在楼梯旁的花丛中,花器的莲蓬里洒出清透的水滴,水滴落在红花的花瓣上,汇聚成珠,有些滑落了,有些则残留在艳红的花瓣上,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他曾远远看过这个男人,知道他是咖啡店的老板,这栋房子的屋主,可卿的房东,但从未被正式介绍过。
他本欲朝男人点头招呼,却在看清那人的面目时,顿时寒毛直竖。
他认得他。
那张脸,那双眼,那围绕在他身边阴柔的气息——
仇天放胆寒地在原地站定,不敢再进一步,一股难以克制的冲动,让他几乎想抱着怀里心爱的女人转身就跑,跑得远远的,离这人越远越好。
“晚安。”
花器泼洒的水停了,男人低沉的问候响起。
他闻声一震,更加确定,对方却仍站在原地,轻松的握着花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抱着可卿,压抑着不安,强迫自己点头开口。
“晚安。”
男人闻言未再出声,只是微微点头,跟着不再看他,只是右手微倾,花器里的水又缓缓飞洒而出。
夜风乍起,红花随之摇曳。
风很冷,可卿无意识的往他怀里缩,他强忍住恐惧,抱着可卿上楼,不再多看那人一眼,却清楚听见黑暗中传来倒数计时的声音。
“胸口又疼了?”
瞧她秀眉微拧,小手抚着心头,仇天放担心的开口询问。
听见他的声音,可卿从不安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停下手边的工作。
上次给了他一份假的健康报告,他便没再追问过,她不知道他对她的不适还记在心上。
“没。”可卿放下手,微笑摇头,要他放心。
“要不要去睡一下?”他抬手抚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只是天气太热了。”他的关心让她心头一暖,她闭上了眼,将脸偎进他的掌心。
仇天放瞳眸一暗,将她拉抱到腿上,她没反抗,甚至没睁开眼,只是顺势将头枕在他肩上,喟叹了口气。
她的体温低得让他害怕,他不认为她是因为天气太热才这样,虽然那丫头说她不会死也不会生病,但他仍为她没原由的胸痛和偶尔过低的体温担忧。
他知道,她的胸痛和他有关。
“别老皱着眉。”
一只嫩白食指抵上他微蹙的眉宇轻揉着,他垂眼瞧她,只见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柔声道:“会老的。”
胸中涌上一股柔情,他喉头一紧,微笑低头在她额角印上一吻。
窗外艳阳下,绿叶迎风摇曳着。
客厅桌上,玻璃杯里的冰块浮在翠绿的果汁上,反射着阳光,在墙上映出七色的虹彩。
假日的午后,一切是那般平凡优闲。
她总是会在假日这天坚持他要陪她睡到日上三竿,陪她吃优闲的早午餐,半强迫的要他休息。
她担心他,他知道,所以总由着她,万分珍惜她愿意给予的点滴关心,因为他清楚晓得,这既平淡又幸福的一切随时都可能消失。
打从睡在这里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注意到她房间墙角有一只行李箱,一只沉重不已的行李箱,他曾看过她打开它,从里头拿出需要的物品,起初他奇怪她为何不把那箱行李整理出来,然后某一天深夜,他忽然领悟那箱行李所代表的意义。
她曾想过要离开,就在他第一次送她回家的那一天。
他无法动弹,只能瞪着那只搁在墙角的行李箱,觉得心脏被人紧紧抓着,他万分想要将那只行李箱给扔了,却晓得那样做只会将一切全都搞砸,所以他忍住了,假装没注意到那只沉重的箱子,假装没发现她曾经想要离开。
几个月过去,虽然她陆陆续续的从箱子里拿出了不少东西,但那只沉重的行李箱仍搁在墙角,它静静的待在那里,却比任何在他耳边的呐喊还要大声。
一天一点点,总有—天她会清空它的,他这样告诉自己,却害怕自己不再有更多的时间。
时间滴答在响。
楼下神秘房东如一池冰冷深潭的双瞳浮现脑海。
仇天放心口紧缩着,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长臂。
他从未在人世中见过那个男人,至少还活着时没有。
他不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一如他晓得那女巫在七年前是刻意跑来找他的。
快没时间了……
“嘿,帅哥,一块钱买你现在在想什么。”瞧他不自觉又皱起了眉,可卿无奈轻笑,小手抚着他方正的下巴轻问。
他回神,看着怀里轻言浅笑、柔情万千的女人,刹那间,再压不住满腔的情意,不禁哑声开口。
“我爱你。”
什么?他说了什么?
可卿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爱你。”他认真的再说了一次,声音依然嘎哑。
天啊……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颗心充满无以名状的情绪,胀得几乎快爆开,脑袋里却是一团混乱。
“我……”她好慌,想抬头,却被他轻柔但坚定的大手压住。
“嘘。”轻拥着怀里的女人,他在她耳畔哑声道:“没关系,你用不着说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想将来后悔从没和你说过,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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