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缘》第17章


她闭上眼睛,伸手去脱南宫麒的靴子。
委屈?即使是再怎么委屈她也要去做,从她踏上花轿的那一刻起,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以前的颜紫绢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为父亲,为姐姐。为纵海帮上上下下数千名弟兄的安危委曲求全的一具躯壳。
她有着颜紫绢的容颜,却毫无她的心。
一个女子所拥有的最美丽的容貌又有什么用呢?总有一天,她的这一切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她将不复再有春花般的面容,那么,眼前的这个男子,这个只见过她一面就无可奈何要成为她丈夫的男子,还会珍惜她,爱护她一如当初吗?
她不敢这样奢求。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了解她的话,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看中她的才情与灵气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小麟!
他可以在一张满目创痍的脸上看清她内心的慧黠,这份恩情,叫她怎么能不铭记于心?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颜酬知己,
那么,她将她的痴心付赠于他,而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她所谓的丈夫,这又有何不可?
这算是背叛吗?
不,这只是一场交易!
南宫麒能用自己的势力来娶妻,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结局。
她不奢求他的怜惜,自然也不会付出真心,但是,她唯一可以做出保证的,那便是她绝对可以做一个恭顺贤良的妻子。一个在身体上谨守妇道的妻子,至于心的出轨,这又有谁知道?
打定主意,她安心地替南宫麒拖下靴子,并站在一边恭谨地问:“要不要叫莺儿打盆热水来?”
南宫麒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深思地凝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退缩,有闪躲,可是,他不介意,只要她听话,他根本就不介意她心里在想着一些什么。
她是替她的姐姐嫁过来的,尤其是婚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爱怜,她的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怨言。
可是,聪明的她并没有在他面前发泄出来。
他欣赏这种人,就象他一样,即使得到再不公正的待遇,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风大了,你先把窗子关起来。”开着的那一扇窗子正对着湖心亭,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颜紫绢依言走到窗前,她的眼光无意识地朝窗外瞥了一眼,远远的,似乎湖心亭里有人。
素淡的一抹影子,被月光拉在湖面上,零零碎碎的,显得格外落寞。
原来麒麟楼内孤单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她对着那道人影投注关怀的一眼,然后推上窗户。
她的这一动作并没有逃过南宫麒的眼睛,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她的脸庞:“你在看什么?”
不待她回答,有叮叮咚咚的琴音如行云流水一般从湖心亭里传了过来,那是一首《汉宫秋月》的古曲,那哀伤的曲调仿佛一个深闺中的女子如泣如诉的泪滴,一声声,一声声,对忘情的君王做着血泪控诉!
颜紫绢被琴声深深的震撼了,这是怎样的一名女子?她的心中到底藏有怎样深重的情感?以及这份情感到底带给她怎样的折磨?
她沉醉在琴声里,直到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她才回过神来。
环顾四周,她赫然发现,屋内已不见南宫麒的身影。
他出去了?为什么?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居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涌起小小的窃喜。
*********
又是她!
不用看,他也知道,又是文绣!
每一次,只要二弟不在家,她就会去湖心亭弹琴。
那哀怨的音调,那凄迷的琴音,无不吐露着她对他的思念。
他愤恨地,气恼地摔门而出,也不顾颜紫绢的感受。
既然没有人肯在乎他的感受,他又何苦在乎别人的感受?
他穿过湖面上那曲曲折折的回廊,风吹在他鼓胀的胸膛上,将那一腔烈焰吹得熊熊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心里只有南宫麟而没有他南宫麒?
他那么努力,那么小心,可为什么每个人仍然将之忽略?
湖心亭里一袭淡白的月光朦朦胧胧地洒落下来,映照着一个纤弱的背影。远远的,仿佛隔着一重山水。
从小,她就喜欢跟着他,跟在他的身后象一个小影子般,左一声“麒哥哥”,又一声“麒哥哥”,可是,那时候的他只觉得厌烦。
他一心一意只想学好武功获得父亲的青睐。
于是,寒来暑往,他只能在练功的间隙偶尔看见她纤巧的背影,听到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而彼时,她的身边早多了另一个玩伴。
他看着他们在河间捉虾,看着他们在林中嬉戏,看着他们一起成长,一起争吵,又一起和好如初。
从那一刻开始,对文绣的轻蔑和对弟弟的嫉恨就如初春的青草一般在他心间疯长。
他看不起文绣,觉得她虚伪,善变。
她在奶奶眼中的乖巧在他眼里只能说是心机。
就是这两个人,剥夺了他童年全部的欢乐!
他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
以至于只要听到她的琴声,他就会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然后,他就无法做任何事情,他的心神智慧全跟着琴音里的哀怨走了。
而这个,是他最最讨厌的,他讨厌他的心居然会跟在一个他无比厌恶的人身后走,然而,他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他开始显得怒不可遏!
他狠狠地瞪视了湖心亭的背影一眼,向前踏出两步,却又犹豫着止住脚步,终于,他转过身,向回廊外掉头而去。
*******
“颜小姐,我家老夫人有请。”小丫鬟恭恭敬敬地站在烟波阁外低垂着头。
颜紫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该来的就让它都来吧!
从小丫鬟对她的称呼上,她已经大略猜出了老夫人这次请她去的目的。
如果不是她的身份被揭穿,那就一定是南宫麒对她的态度不满。总之,她再也不是南宫家的媳妇。
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感到难过。
父亲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其实,即使她,或者是姐姐能成为南宫麒的妻子,麒麟楼也不会成为纵海帮的靠山。
她早已从南宫麒那充满野心的眸子中看出了这一切。
迟早,他会有吞并武林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所燃起的血腥,绝对会远远超过天鹰社对纵海帮的威胁!
能够及早抽身,对于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跟在那小丫鬟身后缓缓行来,一路上,所有的丫鬟仆妇都对她侧目而视,她却只对她们报以微笑。
转过假山,绕过一重重楼阁,渐渐行至后院,在栽满松柏的碎石小径尽头,有一处清幽的静室,檀香缭绕,古朴宁静。
好一处修身佳境!颜紫绢暗暗赞道。
静室外站着一位体态轻盈的少女,她身着绿色衫裙,款款而立,似乎风一吹就能把她吹倒。
她的柳眉弯如新月,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容貌虽不算绝美,但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此时的她正引颈向路口张望着。
只是第一眼,颜紫绢就可以断定在湖心亭里弹琴的少女便是她!
因为一份感激,也因为一份灵犀,她对着少女友好的笑笑。
少女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颜紫绢会对着她微笑,她只是茫然失措地望着她,忘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
还是那小丫鬟轻轻禀报了一声:“三小姐,这位就是颜小姐了。”
颜紫绢柳眉一挑,没想到,南宫麒有这样一位谦恭谨慎的妹妹,遂笑道:“原来是南宫家的三小姐,失敬失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的失敬二字在文绣的耳中听起来无比的讽刺。
十六年了,十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她是寄人篱下的,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服饰装扮,她一点也不敢逾轨。
虽然,这里的每一个下人都叫她“三小姐”,虽然老夫人对她疼爱有加,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只是老夫人抱回来的一名弃婴!
她冷冷地对颜紫绢点一点头:“老夫人已经恭候多时!”
颜紫绢苦笑一下,从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今日,她是凶多吉少了。
她收拾心情,跟在文绣身后,缓缓步入静室之内。
一进门,她就看见老夫人正斜靠在一张绣蹋上,闭目养神。
文绣走过去,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老夫人倏地睁开眼睛,双眼炯炯有神地打量着颜紫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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