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缘》第23章


这是第一次,她喊他大哥。
南宫麒怔怔地看着她,看得出来,她经过一番精心装扮,娥眉淡扫,轻点朱唇,明艳的水眸如一潭深雾,缓缓地,缓缓地将他笼罩。
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文绣高兴地笑了,然而,转瞬,她又微微蹙起细致的秀眉:“大哥,你认为我有罪吗?”
“当然!”南宫麒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管是什么人,在麒麟楼,在他的眼皮底下行凶,就是有罪。更何况,颜紫绢怎么来说也是他的妻子,杀她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不会轻易饶恕她的,就连奶奶也别想保她。
“如果我告诉你是她自愿让我刺的呢?”
“自愿?”
“我只不过是问她,如果用她的命去换二哥的命可不可以。”文绣轻描淡写地说道。
“于是,她就同意你杀她了?”南宫麒苦笑,她竟然肯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南宫麟,是他输了。不论他再怎么努力,他也改变不了麟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就连文绣,也宁肯为了南宫麟而杀人。
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名女子心中,南宫麟永远才是第一位。
“这么说,你是为了救二弟才这么做的了?”
“不,我是为了你!”文绣清澈的眼眸中绽放出火热的光芒。
“为了我?”南宫麒讥诮地反问。
“不错,因为我不想你一辈子都活在自责当中,杀了二哥,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也认为我会后悔?”为什么每一个女人都要自作聪明地猜测他的心思?
“我了解你,你的本性是善良的。”文绣柔声说道。
南宫麒缄默半晌,忽诡异地一笑:“你做得很对!不错,你杀了颜紫绢,我就一定不会再杀南宫麟,因为就连死我也不要他们死在一块。不过,你擅做主张,杀我妻子,我也饶你不得。”
“我没有想过你会饶我。”文绣静静地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在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南宫家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平安安。你能帮我达成这个愿望,就是死我也感激你。”
“恐怕你的心里只希望二弟一人平安吧?”
文绣抬起眼睛,直视南宫麒:“难道到这一刻,你仍然不明白我的心?”
“你不用说了,你的心事我不想明白,从今以后,你也不再是麒麟楼的人,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到哪里。”南宫麒粗暴地打断她的话,面对她那双哀怨的眼眸,他仍是狠不下心来。罢罢,她既然爱着二弟,他就索性成全他们。
任那海阔天空,总有他们栖身之所,只要不在他眼皮底下,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你——你说什么?原来你的惩罚是这样的?就连死也不要我死在南宫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乱乱地四溅开来。
她凄然一笑,道:“只可惜,我生是南宫家的人,死也要做南宫家的鬼!”
南宫麒剑眉深锁:“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何苦?你问我何苦?从我懂事的那一天起,你的影子就已深扎在我的脑海之中。你看,这满屋子的东西,有哪一样不是你亲手做的,亲自用的?就是这一双护腕,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才刚刚学会劈竹子,劲力不够,手腕经常被磨得鲜血淋漓,我花了一整夜时间,为你织好这一双护腕,看着你每天带着它练功,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高兴吗?还有这一只黑斑蝴蝶,因为我喜欢,你攀上悬崖为我捕来,差点失足跌进山崖,那时候,你对我多好呀?可是现在,你都忘了吗?”文绣一一抚过架子上的每一样事物,陷入了回忆之中。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居然忽略了她这么久?甚至还混蛋地以为她爱的是二弟?多么可笑的愚昧!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些对我说呢?”
“我怎么样跟你说,别说我是一个女孩子,就凭我的身份,也由不得我做主。”文绣苦笑。她一生为奴,自己又如何支配得了自己的命运?
她踉跄一步,嘴角慢慢溢出鲜红的血迹。
够了,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而她终于对他说出了深藏在内心十几年真心话,她已经知足。
她从来不求他饶恕她,只希望他能明白她对他的好。
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
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眼前冒出无数金星。
蓦地,她感觉到自己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强撑眼帘,对他报以虚弱地一笑。
“怎么会这样?说,怎么会这样?”南宫麒惊骇地凝望着自己怀中渐渐失去生命的躯体,心底忽然漾起温柔而凄楚的情绪。
原来他是爱着她的呢。
可是,他从来没有好好面对过自己的真心。
他终究没有她勇敢。
可是,为什么在他明白的这一瞬间,上帝却要夺去她的生命呢?
不!他不可以让这种情形发生。
老天爷居然让他们兄弟两人在同一天饱尝失去爱人的痛苦。
“答应我,不要赶我走,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麒麟楼内。”温柔的唇边泛起满足的笑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得到了他的爱,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幸福的?
哐啷一声,她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清浅的茶水流在地上,冒出呲啦啦的黑烟。
“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呢?”他将她的头拢在自己胸前,泣不成声。他以为他所得不到的东西,原来早就牢牢地握在手中,只可惜,他从来不知道珍惜。
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在失去之后才感到它的可贵?
为什么,所有的爱情都要在尝尽失落之后才感到要去珍惜?
谁能告诉他啊,谁能告诉他!
“大少爷!”门外期期艾艾地走进了一名小厮,欲言又止。
南宫麒茫然地抬起头来,目光中一片空白。
那小厮吓了一跳,却仍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禀——禀大少爷,少夫人已经醒了。”
“是吗?”南宫麒无意识地反问一句。
小厮偷眼瞧了瞧他怀中的文绣,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三小姐一向待人和善,极得大伙的爱戴,没想到,只是一时错手,大少爷竟不肯饶恕她。
他忙替文绣争辩道:“三小姐的那一刀并没有插入心脏,少夫人没有性命之忧。”
“文绣,你的心肠终究是软的,只可惜,我始终没有给过你机会。”南宫麒喃喃诉说,任大滴大滴的眼泪跌落在她身上。
文绣,文绣,如果你听到我的呼唤,你就答应我一声好吗?你的心肠那么好,你一定不忍心看见我为了你哭泣,对不对?文绣,对不对?
他将头深深地埋入到她的胸前,摇撼着她失去知觉的身体。
小厮张了张口,终于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没有告诉大少爷,没有告诉他,二少爷已经带着少夫人离开了麒麟楼。
第十章
黄鹤楼,位于武昌镇长江口岸,从这里汇聚了汉江之水,滚滚向东海流去。
如果要从内陆出海,沿长江顺流而下是最好的捷径,那么,黄鹤楼便是必经之地。
这一日,武昌镇里忽然热闹起来,酒馆,客栈俱都人满为患,而依然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镇外向里涌来。
人们虽然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那些人一个个腰配宝剑,手持钢刀的模样,也知是武林人士,怕是又有什么武林聚会要在黄鹤楼召开了。
胆小的居民们便日日胆颤惊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某人,性命就难保了。
而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也一个个显得心事重重,即使相熟的人碰了面,彼此之间也只是互相点点头而已,不做任何交谈。
所以,武昌镇里看起来虽然熙来攘往,人口倍增,但却比往日更安静了,似乎正在酝酿着某场巨大的阴谋。
“伙计,给我们来一盘武昌鱼。”一对青年男女步入黄鹤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那男的白衣金冠,倜傥风流,女的温婉秀丽,风华绝代。
他们旁若无人地对坐在方桌两侧,男的对女的介绍道:“既来了武昌,就不可不食武昌鱼,古诗有云‘却笑鲈乡垂钓手,武昌鱼好便淹留’,说起来,这武昌鱼便强过鲈鱼了。”
“那我倒要好好尝一尝,看你的话中可有浮夸之意。”女子浅笑道。
“紫绢,你这话就差了,这一路行来,我可有给你介绍一样不地道的食物么?”男子故作生气的问道。
女子偏着头仔细地想了想,最后只有无奈地笑笑说:“果真没有。”
“那可不,能入紫绢姑娘之口的那一定要是天下美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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