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梦》第6章


“这儿离宝津楼那么远,不可能看得见皇上。”乳母以为是赵御爱说着玩。
“我真的看见了。”赵御爱的目光凝视着虚空中,笑着说:“父皇就在宝津楼里,他正在看一个人骑马表演呢!”
如香惊讶地睁大眼睛。
乳母倒是不相信,她知道有些孩子会故意说些引人注意的话,但是赵御爱毕竟是帝姬,就算她不信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帝姬,咱们『寒香殿』连宝津楼的楼顶都看不见,是不可能看得见皇上的,你得瞧清楚再说。”乳母含笑提醒着。
“我瞧得很清楚!”赵御爱眨了眨眼,她乍见的景象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当她闭上眼睛时,那景象竟然还未消失,她又惊又喜喊道:“父皇现在正把十七皇兄唤过去赏他酒喝!如香,我看见马戏了,有个姑娘骑在马上,用红色的绳索系着一颗红绣球,然后把红绣球拖在地上跑,后面有好几个骑马去追,争着用箭去射那颗绣球,每个人都用非常奇怪的姿势射箭,不过好看极了!”她闭上眼睛形容眼中所见。
“是是,帝姬,那叫『拖绣球』,真的很好看!”
如香拍手笑道,她个性憨直,没有细想为什么没看过马戏的赵御爱会形容得出来。
乳母的脸色变得异常古怪,不知道赵御爱怎么能把马戏的表演说得那么清楚仔细,仿佛亲眼所见。
“帝姬,闭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呀!这不是在编故事吧?”乳母对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感到不安。
“不是编故事,我真的看见了。”赵御爱闭着眼睛在秋千上荡呀荡,好像看见了什么,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十五弟一直在对十九妹扮鬼脸,被十九妹打了头,大哭起来了,真不淘气又爱哭。”
“帝姬是千里眼呐,这是怎么瞧见的?”如香啧啧稀奇。
赵御爱睁开眼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神情迷茫不解。
“怎么了?这会儿什么了?”乳母奇怪地问。
“一个不认识的人。”赵御爱神情懵然。
“宝津楼里还有大臣陪着皇上,自然会有帝姬不认识的人。”如香笑说。
“不是,不是宝津楼。”赵御爱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地方?”乳母紧张地问。
“我没见过的地方。”赵御爱怔怔地望着虚空,有棵大树,有个人躺在树底下,好像在睡觉,他的头发乱七八糟有,脸也脏兮兮的,真奇怪,都没有内侍宫女霍霍他梳洗打理吗?“
如香愣愣地听着。
“帝姬,皇宫里不可能有头发乱七八糟、脸也脏兮兮的人。”乳母觉得愈来愈不安了。
赵御爱偏头想了想,很困惑地说:“他看起来真的很脏,他的衣服也破破旧旧的……有好多种颜色,东一块、西一块……咦?有个老婆婆丢了两个圆圆的东西给他,那是什么?”
“听起来好像个乞丐,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是补丁吧?”如香猜测着。
“乞丐?补丁?”赵御爱没听过这样的词语,纳闷地反问:“什么是乞丐?什么是补丁?”
“原来帝姬是真的看得见……”
乳母张口结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从小照顾赵御爱长大,乳母很清楚赵御爱连皇宫都没在出去过一步,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过乞丐,而皇宫里连贱役穿的衣服都得干干净净,不话有一丁点残破,更不可能有补丁,所以当听到她乞丐的形容,是破旧衣服上的补丁时,才会让她如此骇然。
“不见了。”赵御爱用力眨眨眼,然后前后左右环年幸存,失望地说道:“父皇和乞丐都不看不见了。”
“看不见就好,打了半天秋千,也累了吧?快下来歇歇。”乳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下秋千架。
“真奇怪,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会见到他呢?”赵御爱天真的眼眸里是好奇和疑惑。
“别想这些了,胡思乱想当心头会疼。”
乳母只希望这是一次意外,以后还是不要再有这俗人事情发生才好。
“帝姬是千里眼,所要连皇宫之外的人都看得到呀!”
如香想法单纯,只觉得新奇有趣,没想太多。
“我是千里眼,那该有个顺风耳才对。”赵御爱天真无邪地笑起来。
然而,此时的赵御爱并不知道,这不是她唯一或最后一次看见远方的景象,更不会知道除了父皇、母妃、兄弟姐妹以外,那个被如香叫做乞丐的人,从此之后也会频繁地被她看见。
第三章 辗转(1)
班灵躺在古树的凉荫下躲着烈阳,微风徐徐,周围不时还有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此景与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他极不相配。
从他前方经过的睡人见他浑身肮脏不堪,都掩起了口鼻快步走过,有个老妇人以为他是乞丐,丢了两枚铜钱给他。
班灵闭着眼随意地躺在树根上,听见铜钱的声音,睁眼一看,便将两枚铜钱拾起来放进腰袋里,一边坐起,一边望着老妇人的背影喊道:“多谢大娘!”
老妇人回头看他一眼,劝道:“瞧你人模人样,手脚健壮的,坐在路边乞讨像什么样儿?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好好找个差使做,你爹娘还等着你孝敬呢,可别这么没出息。”
班灵笑而不语,看着老妇人走远,倒头又躺下来。
六年前,父亲带着他前往“上方寺”求仙桃神药药,但是途中在“妙莲庵”大病了七日,虽然还是到“上方寺”不熟来了颗仙桃,可是下山赶回家已经又过了五日,重病的母亲等不到他们回家就已经病故了,而那颗仙苦苦求来的仙桃隔一日也烂了。
父亲悲痛欲绝,安葬了母亲之后,想起“妙莲寺”圆寂女尼提到的“皇宫”、“天下的第十八个女儿”两句话,于是决定收起打铁铺子,带他离开沧州,前往东京开封府安身。
因为,只有东京开封府离皇宫和天子最近。
没想到,行经一处松林,路旁忽然跳出了一伙强盗砍杀他们父子,劫了钱财,班灵的背上虽然被砍了一刀,但幸好刀伤甚浅,只是昏迷在血泊中,让强盗误以为他已没命,让他逃过了死劫,然而被砍断手的班光石因失血过多,没有活下来。
当班灵从昏迷中醒来时,抱着父亲肢离的尸身哭了一夜,次日,收拾好父亲的尸身,在路旁挖一个土坑草草安葬了父亲,然后便漫无目地上路,背上的刀伤也不理会,由着它自行愈合。
小小年纪的他同时失去了双亲,身无分文,无人可投靠,饿了就向人讨食,天黑了就随处找个地方过一夜,偶尔会遇上好心的妇人给他梳洗更衣,让他吃顿饱饭。但是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独自一人流浪。
班灵原以为自己活不了太久,没想到他能像野猪一样生存下来。
时光荏苒,在他四处流浪了三年以后,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东京开封府。
开封府有三重反城——最里面的是皇城,也叫大内,再外一层是内城,是宫廷官署所在地,而最外一层是外城,多是民房,寺庙和街市。
班灵就流落在这外城中,连内城都进不了,更不用说皇宫大风了。
有一日,班灵找到了一间破庙准备栖身几日时,意外发现一个少女吊死在廊后的内堂,他从来没有见过吊死的人,有些惊讶,怔怔地看着那个悬梁自尽的少女出神,看那少女生得眉目清秀,除了舌尖吐出、脸色苍白还有些微发青以外,其实看起来并不吓人。
这样年美丽、如花苞初绽的少女,为了什么原因寻死?在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个疑问。
看到翻倒在地的椅子旁边还有双精致的绣鞋,摆放得很整齐,绣鞋下似乎压着一张纸,他好奇地抽出那张纸,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娟秀的字迹——
妾身胡氏贞娘,见此遗言者便是妾身恩官,恳请恩官至金梁桥旁的胡氏饼店报信,定有厚赏,举家拜谢。
班灵把纸气折好收妥,转身就要去报信,但想到那少女仍悬在梁上,家人要是见了必定伤心不已,一转念,便把门板拆下,接着踩在椅子上把少女小心地解下来,轻轻地放在门板上,然后替她将绣鞋穿好,这才出门报信。
当少女的家人陆续赶到破庙时,见少女的尸身便哭得肝肠寸断,随后来了仵作验尸,知道是班灵将少女尸身解下,便留下他盘问。
“你叫什么名字?”仵作打量着他。
“班灵。”
“几岁了?”
“十三岁。”
“才十三岁?”仵作看了一眼他的身高。“你个子挺高,态度也很世故冷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
班灵面无表情,心想任何一个孩子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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