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律师》第38章


“我们来设计一个破产吧。”莫迪凯对我说。我不清楚如何设计破产,虽然点头了心中却将信将疑,路德看上去很满意,我们花了二十分钟填好表格,他开开心心地离去。
下一个咨询者名叫托米。他姿态优雅地飘然而入,伸出一只十指涂得鲜红的手,我握了握,莫迪凯没有。托米正全力戒毒,以前吸食过廉价可卡因和海洛因,而且拖欠税款。三年来他一直未交税,国家税务部某一天忽然发现了这个漏洞。另外他还拖欠几千块子女抚养费,得知他已当了父亲,不管是什么样的父亲,我心中略感宽慰。戒毒过程异常艰巨,每天都不能中断,这使他无法工作。
“你不能不付子女抚养费,也不能拖欠税款。”莫迪凯说。
“我正在戒毒,无法工作。如果我停止戒毒,就会重蹈覆辙。我无法工作又不能宣布破产,我能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在你戒断毒瘾,找到工作之前,什么都别操心。到时与我们事务所的迈克尔·布罗克联系。”
托米笑了,向我眨眨眼睛,又飘然而出。
“我想他欣赏你。”莫迪凯说。
厄列又拿来了另十一个人的名单,门外排起了队。我们分头办公,我到房间的另一头,莫迪凯呆在原来的地方,这样我们一次就可以接待两个人。
我接待的第一位是面临着贩毒指控的年轻人。我做了详细笔录,以便随后与莫迪凯商量。
第二位的情形使我感到震惊:白人,四十岁左右,没有纹身,脸上无疤痕,牙齿整齐,没戴耳环,眼睛没充血,也没酒糟鼻子。他的胡子一周末刮,头发有一个月未理。我与他握手时注意到他的手柔软而潮湿,他叫保罗·佩勒姆,三个月前进入避难所,曾当过医生。
吸毒,离异,经济上入不敷出,以及行医执照被吊销,所有这些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一切都在不久前发生,又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他只想找个人倾诉一番,这个人最好长着一副白面孔。偶尔他会瞥一眼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莫迪凯。
佩勒姆过去是宾夕法尼亚州斯克兰顿市的一名杰出的妇科医生,那时他拥有宽敞的住房、奔驰车、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儿女。他先是服用轻度毒品,随后愈陷愈深,开始尝试可卡因,并与在他诊所工作的多名女护士有染,他兼营房地产和金融业。一次,他为一位妇女做正常的分娩时,婴儿死了。婴儿的父亲,一位受人尊敬的部长,亲眼目睹了这个事件。随即是官司缠身,名誉扫地。他服用更多的毒品,私生活愈加放纵,一切全毁了。他从病人身上染上性病,再传给妻子,他的妻子分得全部家产,迁往佛罗里达州。
他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在我短暂的贫民律师生涯里,对于我迄今为止所遇到的每一个咨询者,我都想知道他们沦落街头的每一个细节。我不想让这样悲惨的境遇落到我的头上,像我这样阶层的人不应担心会落到如此下场。
佩勒姆很令人着迷,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能够看着我的当事人,而且可以说,对了,大概他讲的情况和我很相近。生活会随时毁了任何一个人,他很愿意谈论这种事。
他暗示说可能有人在跟踪他。听他说了一大通后我正要问他究竟为什么要找律师,这时他说:“我的破产背后有隐情。”
我俩谈话时莫迪凯正一个个地打发着他的客户,我重新拿起笔准备记录:“什么样的隐情?”
他说他的破产律师被骗了,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诉说银行的过早关门导致了他的破产,说话时他声调柔和,语音低沉。每当莫迪凯向这边投过一瞥时他便打住不说。
“还有。”他接着说道。
“什么?”我问。
“你能替我保密吗?我的意思是我曾雇过许多律师,我付报酬,上帝可以作证。”
“我一定替你保密。”我认真地说。也许我不会有报酬,但有无报酬并不影响律师与当事人之间的关系。
“你不能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一个字也不会。”我忽然明白隐身于一千三百人之中,住在华盛顿闹市区的一家无家可归者避难所,是躲避追踪的最好方法。
看上去他对我的保证很满意。“当我四处漂泊的时候,”他说,声音更低了,“我发现我妻子与另一个男人会面,我的一个病人告诉我的。当一个女人脱光了衣服接受检查时,她什么都会跟你说。我大为惊恐,于是雇了一名私人侦探,果然不出所料,确有其事。那个人有一天忽然消失了。”他停下来,等我问话。
“消失了?”
“是呀,再没见过他。”
“他死了?”我问,心中有些惊愕。
他微微点点头。
“你知道他尸体在哪儿吗?”
他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以前。”
我记录时手忍不住发抖。
他凑近我,小声道:“他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妻子在宾州州立大学读书时的男友。”
“说下去。”我要求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我心中一点没有把握。
“他们尾随我。”
“谁?”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他们四年来一直在跟踪我。”
“你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不知道。也许你能为我了结此事,我已厌倦了这种被跟踪的生活。”
我略作沉吟,这时莫迪凯刚与一个人谈完,正叫下一个,佩勒姆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个动作。
“我需要一些有关资料,”我对他说,“你知道那个特工的名字吗?”
“是的。我知道他生于何时何地。”
“也知道他死于何时何地?”
“对。”
他身边没带任何文字材料。
“为什么不到我的办公室去?带着材料来,我们在那儿谈。”
“让我想想。”他边说边看他的手表。他解释说他在教堂里业余兼职当门房,他快迟到了。我们握了握手,他就走了。
我很快就明白了当贫民律师的一项重要本领就是要善于倾听。我的许多当事人只是需要倾诉。他们在生活中都饱受了各种各样的打击,现在有人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为什么不对着他们一吐为快呢?莫迪凯很善于巧妙地抓住当事人叙述背后的实质性内容,再做取舍;而我则为这些人竟然穷到如此地步感到震惊。
我还明白一件案子最好立时解决,不要拖泥带水。我有一本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有关食物配给券、住房、医疗、社会保险卡,甚至还有驾驶执照的申请。有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填写一张表格。
一上午我们接待了二十六名当事人,离开时我们都精疲力竭。
“我们走走吧。”我们出来后莫迪凯对我说。天空湛蓝,微风清爽。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憋了三个小时后,走到户外,精神不禁为之一振。街对面是美国税务法庭,一座标致的摩登大厦。事实上,“创建非暴力社区”周围最近已矗立起不少更漂亮的建筑物,我们在第二大街和D街的拐角处停下来,打量着避难所。
“租约四年到期,”莫迪凯道,“房产商们正虎视眈眈。新的避难所准备建在两个街区以外。”
“又要发生争执了。”
“那将是一场战争。”
我们穿过街道,向国会山方向信步而去。
“那个白人跟你谈些什么?”莫迪凯问。
佩勒姆是我接待的唯一的白人,“真奇怪,”我不知从何说起,“他过去是宾州的一名医生。”
“又是谁在跟踪他?”
“什么?”
“又是谁在跟踪他?”
“联邦调查局。”
“很好,上次是中央情报局。”
我停住脚,莫迪凯没停。“你以前接待过他?”
“是,他是个谎话精。他名叫彼得什么的。”
“保罗·佩勒姆。”
“名字也变啦,”他转过头来,“他有没有给你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
我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目送着他走远。他双手插在军用雨衣兜里,双肩因为剧烈的大笑而不停地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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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当我鼓足勇气向莫迪凯请假,说我下午需要出去,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告诉我,我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没人监督我的工作时问。如果我要请假,尽管去好了。我急忙离开办公室,只有索菲亚好像注意到我的离去。
我花了一个小时与保险理赔人接洽。我的车已变成一堆废铁。我的公司补偿我两万一千四百八十美元,余额由豹牌汽车公司承担。我欠银行一万六千美元,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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