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冰晶》第14章


李妍端坐在床前,看着一众宫女忙乱于整理新居。上官宿月正在指挥着宫女将许多家具和种种古玩珍器移动位置,李妍看着,深深觉得,倘若今日她和上官宿月两人调换一下身份,想必她们会更各得其所吧,裴颖站在床边陪着李妍,看着李妍木然的神色,她不禁歉吁了。
李妍的心事她明白,可是……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心中为李妍惋惜。
“公主,要是您觉得气闷,不如到外面走走吧!今儿虽然有点风,但太阳挺好的。”裴颖不忍看李妍一直枯坐在此,长期间在屋子里,再健康的人也会间出病来。更何况李妍心中有事,因此她劝着她到外面去晒晒太阳。
李妍僵硬地起身,犹如一尊傀儡娃娃。
走出室外,雄阔的山脉出现在天空的一边,李妍看着山顶呈现一片雪白的山,喃喃自语着:“这里的山不是绿的……”
现在想来,过去在长安的一切似乎极其遥远,远得像是她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模糊成笼雾的风景。
她放任自己的脚步移动,眼里的景物陌生,她好希望现在克烈就在她的身边,如果有他在,异国的陌生必定不会如同现在一般地使她惊慌。
蓦地,她在即将穿出宫院门口时见到了克烈的身影,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致使她想要立刻飞奔入他的怀中寻求安慰。但是,克烈脸上的笑容使她的脚步停滞了。
李妍顺着克烈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见一个梳着辫子挽盘于脑后的女子,牵着一个正在学步的小女孩向着克烈走来。小女孩迈着摇摇晃晃的脚步跑到克烈身前,随即小小的身子被高高抱起,在半空中旋转着。
李妍赶忙将身子隐藏在院墙之后,紧紧闭上了双眼,不愿目睹克烈和他的妻女相会的和乐场面。
“你可回来了,”克烈的妻子——雅兰,来到丈夫和女儿身边。“小芽儿等不及要见她的爹爹,我就带着她来了,怎么?父汗有很多话问你,是不?”
“父汗垂询了不少大唐的风土民情,”克烈将小芽儿放下地来,牵着她,另一手则挽着雅兰。“所以多花了点时间。”
“回来了就好,小芽儿很想念你呢!这一路上还好吧,我听说你受了点伤?”
“已经没事了。”听到妻子关心自己的伤势,克烈心里突然湧上一股愧意,因着忆起受伤的那夜他和李妍的缠绵……自遇到李妍起,他的心思就很少放在自己的妻女身上,夜夜梦的,都是那张属于南国娇媚风光的容颜。
“父汗还有吩咐你去办别的事么?”雅兰问着。“唉!最近铁勒不安分,我真怕父汗又派你出去。”
“放心吧!要办大婚的事,所以暂时还不会有事要我去办,更不会离国远行。刚才父汗还交代了,让我多陪陪你和小芽儿呢。”克烈强笑着宽慰妻子。
但一想起刚才颉密可汗的话,克烈就忍不住心颤。看来他父汗和大唐联姻只是一时权宜,他看得出来父汗还是很想对大唐用兵的,更想利用大唐因李妍下嫁而松懈对回纥的戒心时攻其不备,但又犹豫着是否要先歼灭铁勒。
当时父汗询问他和萨尔达的意见,萨尔达主张先对付大唐,以免到时铁勒被歼灭后,大唐会有戒心,甚至趁这段时间先做好准备;但克烈的回答却远比萨尔达更缺乏雄心壮志,因为他是主张固守边关,不使铁勒进佔国土,对大唐则是更进一步加强通商和外交联系,完全采取和平政策,因此父汗对他的脸色就不是太好。
克烈知道,萨尔达的进取图谋更合父汗的脾胃,但兵兇战危,一旦起了干戈,那将会流尽多少人的血?因此克烈说什么也无法同意战争。为抵御外侮而战,他是绝不落人后,但是,要侵略他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此,克烈不由憎恶着萨尔达的逢迎,现在说这些话哄得他父汗高兴,但万一战争变成事实,那胜败之数他真能完全掌握?这一趟大唐之行让克烈明白,现在大唐国力虽然不若以往,但仍是不可轻侮的。但一想到父汗的表情、对他的怯懦的鄙夷,克烈就忍不住歎气了。
“怎么了?”心细的雅兰看见克烈的愁眉,不禁问着。
“没什么。”
“你一路奔波,大概也很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嗯。”克烈微笑着点点头,带着妻女迈步离开。
在行经栖凤宫的宫门时,他忍不住让自己的视线在其上停留一会儿,如果回纥当真跟大唐打了起来,李妍该怎么办呢?
一旁雅兰不知克烈的心事,还兀自用闲谈的语气说着:“这宫殿是特地为大唐公主造的,很气派,是不?呵听说大唐公主长得很美,下回你带我跟小芽儿去见见这位公主吧!”
看着雅兰一无所知的笑脸,克烈顿时觉得心上的惭愧飙涨至最高点。
嘹亮鹰呜划过长空,飞鸟振翅划过云朵。
原该欢闹的大婚吉日因着李妍的忐忑而蒙上一层愁云。一早,天顶云层压得低低的,众人看着,都说今天会有大风雪。
李妍漠然地看着天色,总觉得天像是想哭,却没有眼泪。
“时辰到了,请公主更衣。”上官宿月不带感情的声音在李妍耳边响起。
这些天来,李妍被督促着学习回纥礼节,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就得换下唐装,穿上回纥人的服饰。望着窗外的李妍缓缓转回自己的视线,犹如木偶一般任由宫女为她卸下身上衣饰、重新盘梳发髻,换上回纥人穿的翻领长袍,并在腰间束上彩锦腰带后,就算打扮停当。
换好装束后,李妍由一位陌生的回纥妇女陪同,出了栖凤宫来到可汗庭,朝着高踞楼上的颉密可汗俯拜;而后进入设在楼下的毡帐中换上大红色的可敦服装,再出楼朝拜颉密可汗,继着上轿,行回纥仪式;最后登上高楼与颉密可汗一同东面而坐,接受臣下的朝谒。
李妍面无表情地自高台上俯望,如蚁般的人群及诸王公大臣纷纷下跪,如浪起伏,欢呼声响彻天际。此刻,她已正式成为回纥国母了……可她心中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愉悦,只觉得冷。
不停地俯拜、换装、接受朝拜……四周的人影全都像轻飘飘的影子,在她眼前无声地晃动。李妍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身体自主地动着,丝毫不经她的意志控制……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想逃开的。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成为回纥可汗的妻子了。
克烈坐在楼前所设的席上,远远地,他可以看见李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清冷、尊贵,对照着她身边颉密可汗的咧嘴大笑。克烈看着,拿起酒杯一口气饮尽杯中烈酒,一道灼烧般的火线贯穿他的喉头,他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涩。
“今天是我回纥与大唐联姻的大喜日子,今后两国情谊将更加坚固,为此,让我们一同举杯庆贺可汗大婚,并祝祷我回纥国运昌隆!”萨尔达站起来举杯大声说着,一众大臣们也纷纷举杯响应。
萨尔达瞄了眼坐在他旁边一席上的克烈,看他沉着一张脸,萨尔达强自压下笑意,伸脚踢了踢克烈的桌子,克烈这才如大梦初醒,连忙也斟满了酒,跟着大家一起高举起手中的杯子。
颉密可汗没忽略克烈的失态,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让不豫的脸色在面上一闪而过,迅速地让笑容掩盖。
欢乐的乐音、嘈杂的人语,李妍全都没有听见,她只是怔怔地望向克烈,而克烈也正注视着她,脉脉眼波交流间,他们都听到对方心碎的声音。
霎时,四周的一切静了下来,在第一朵雪花飘坠的时分,李妍坠入了一片漫长空无的黑暗之中。
而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她见到的是楼凤宫内饰着大红床帐的床顶。
“公主。”裴颖的声音在她耳际响着。
“我……怎么了?”李妍困难地支撑着身子坐起,但躯体沉重、脑袋混沌,婚礼的情景像梦一样不具切,教她禁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了个恶梦。
“太医说您是初来乍到,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这几天过于劳累,所以才在婚筵上昏倒,可汗命人将您送回宫来,也让太医开了药。”
听见要吃药,李妍的眉头不耐地皱了起来。裴颖见状连忙说道:“太医说您要是不想吃药也不要紧的,您再多睡一会儿,歇息一下就好。”说着,裴颖扶着李妍帮助她重新躺下。这时,上官宿月匆匆走了进来,对着裴颖说道:“快叫醒公主,酒筵结束了,可汗就快到……”话说到一半,她才发现李妍已经醒了,便转对李妍说:“公主,快点整饰一下仪容吧,可汗就快来了,您可不能睡眼惺忪地迎接自己的丈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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