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升の眼泪》第12章


啊,很久没有躺着看天空了。
躺在保健室时,隔着窗户也可以望见天空——白云飘过的蓝色的天空,这样的美景真是难以用言语表达啊。
对了,等将来彻底瘫痪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看着这天空吧!
就像坂本九在《抬头向前》里所唱的一样:“继续往上走吧!虽然眼泪快溢出来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我睡一个小时,醒来后心情大好,于是自己起床去了一趟洗手间。
西式的抽水马桶很方便呢!罗丹的作品《沉思者》,难道是坐在马桶上思考的结果?这是我在入厕时领悟的新发现。哈哈……
我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了。
昨天轮到我去图书馆值日,二楼的走廊花了我整整二十分钟,我的动作太慢了,到那里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了。我哭丧着脸,借了一本塞顿的《动物记》。虽然如果超过门禁时间来不及离开就会被关在学校里,但只要借校内电话和宿舍联系一下就可以了。尽管知道这样,但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那时才四点左右,却也被图书馆的人骂了回来。
图书馆员斥责我:“赶快回去!想找书的话就早点来!”
气死我了!真是冷酷无情的家伙。我的动作比别人慢一倍,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时间啊!
而且花在日常生活上的时间太多了,像洗衣服这些事情。
这些都是因为身体,不是花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
今天郊游的目的地是动物园。
我已经厌倦去动物园之类的地方了。
红毛猩猩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早就听说猩猩很神经质,所以容易患神经过敏的症状。
会扔石子的黑猩猩、不会捕鱼的鹈鹕、邋遢的鸵鸟……
看着这些动物,让我不禁感到疲惫,心里更感哀怨。
我很讨厌寄宿学校的值日生制度,不过为了适应现在的集体生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的动作一向慢半拍,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大家统一步调,总是会慢上一、两步。
因为缓慢的动作,在广播体操之前,房间的清理打扫只进行到了一半。
体操结束回宿舍时,舍监突然对我说:“亚也,你没打扫房间吧?赶快把厕所里的脏东西和毛巾收拾一下!”
被冤枉为“没有打扫”,我除了生气之外却无话可说。
“请原谅我的罪过吧,我会忍耐所有的折磨和考验……”我对自己这样说。神啊,请告诉我,我的苦难究竟要到何时为止呢?这种自我催眠的方法,却总会让我更加懦弱。
如果我的身体能更加灵活,就算要我清理厕所,我也会高高兴兴地去做。但是由于我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在心里暗骂“可恶”了,但嘴上却什么都不会说,大家也不发一语便散开了。
回到房间门口,不甘心的我不禁哭出声来。
舍监阿姨看见后告诉我:“要和大家一起生活可不能随便哭哦。”
那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今天可以回家了。
我把鹦鹉的笼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走路时,感觉左腿关节内侧有轻微的疼痛感。
唉,难道……连我最宝贵的正常左脚也要不灵光了吗?!
而且我的左手开始出现不自然的动作,总是会发出“嗖”的一声(手指伸直或者弯曲的时候,会连带五个指头跟着一起动)。
而左胸、手臂上侧还有右侧臀部都开始感觉疼痛,难道是上次跌倒时遗留的后遗症吗?再不赶快贴上沙隆巴斯就惨了。
右脚的膝盖嘎吱嘎吱地响,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洗澡的时候,我一边感慨因为跌倒而遍体鳞伤的可怜身体,一边抚摸受伤的腰和肩膀。
从今天开始,每天要挪出十分钟走路,一直到再也不能走为止!
再这样下去,我高三的时候一定连一百二十公分的高度(站立时目视的高度)都无法保持了。
我看了三年级的学生在毕业旅行时所拍的照片。
明年这个时候,我能参加吗?
对于残障人士,我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概念:
首先不要再做奢侈的梦想。要清楚地明了自己是残障人士,并且知道自己所残存的能力,做力所能及的努力;
忘记从前那个健康的自己。按照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的说法,梦到能走路的自己,是因为欲望太过强烈的缘故。
明天要举行舞会。
因为还没有彻底死心地认为自己是残障人士,所以我决心好好完成它。但怀着这份心情也没用,因为我再怎么努力地练习,结果还是毫无进展。
回去的时候筋疲力尽,轮椅低速的电动声音也让我感到痛苦。
“对不起,是我太重了吗?你要加油喔……”我对轮椅——我此时唯一的伙伴说。我仿佛感受到它承受三十五公斤的沉重了。
今天的我,表现出精神奕奕的模样了吗?
管他的,虽然也许毫无办法,但勉强试试吧!
做体操、吃饭、洗衣服、打扫、去点名……
舍监阿姨说:“你忙了一个早上呢。”
本来想冷淡地回答她:“我的一生都很忙碌。”但最后却只是脸上抽动了一下而已。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人能够一边走动一边思考。
就像老板在桌子前走来走去,思考“如何能赚钱”;情侣不也是一边走,一边计划彼此的未来吗?
铃木老师的眼睛
让我想起大象的眼睛
无所不知的神象
是印度的守护神
温柔的双眼,我很喜欢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发呆……
想起国小时我还能够在走廊里乱跑,把桌子弄得嘎吱嘎吱响,还因此被老师骂;
想起那些从教室窗户跳到走廊,冷不防恶作剧打你屁股的男生们……
那些恶作剧我可不会,只能在一旁边笑边看。要是趁当时身体能活动时玩一次就好了……
至少从窗户跳出去这件事,那时候应该可以……
现在正是时候——没有人在,很安静,只有自己一个人……
咯当——
“你在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我又来到保健室接受照顾了。
A老师说我是“具有自残倾向的女孩”。
虽然很痛,但是爬到窗台从那里跳下去,对我而言也很有成就感,不过我不会再尝试第二次了。
天气变暖以后,我期待身体能稍微灵活一点——已经不再期待变好了,只要不再变坏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暑假如果有新药出现的话,我又可以带着希望住院接受治疗了。
但结果却是残酷的……据说还没有购入新药品,因此暑假也不能住院了……
难道连医学也抛弃我了吗?
……这种感觉就像从悬崖坠落。后脑勺如同被锤子打中了一样,充满了绝望。
我想把这个只活了十六年的生命延续下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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