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无双》第23章


“爷,看起来象是追捕逃家的奴仆。”魉忠低声回答。“爷,夫人,没有受惊罢?”
“没事。既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就绕过去罢。”渊见扶稳我,让我靠在他怀里。不知是因好事被搅,欲求不满,还是真的累了,他声音中常有的慵懒倦怠,又重新沾染上他的声线。深入骨髓,又无迹可寻。
我将耳朵贴在他胸前,他的心跳,比稍早时,略慢一些,然仍杂乱无比。仿佛失序的时钟,不知几时会突然停止运做。
蓦然升起这里的担忧,我下意识去号他的脉,他却轻轻一拧手腕,反抓住我的手。“我没事,傩,我很好。”
相处久了,即使是对住一件家具,也难免会有感情罢?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才会担心他罢?我这样问自己,也这样回答自己。
“回爷,他们把路堵住了。”魉忠在外头回禀。
“唉……”渊见幽幽太息,“天不从人愿,看来今日去不成镇北台了。”
我点头,不可谓不遗憾。东有山海关,西有嘉峪关,中有镇北台。号称长城第一台的镇北台,的确是不可错过的景色。若能有幸得见狼烟四起,烽火诸侯的雄伟场面,那就更妙。
只是,顶好不必死人,就象角色扮演游戏,下次开机,大家都还会出现在屏幕上,没有人需要付出真正的生命为代价。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万物之灵?无论怎样,都该好好活下去。所以我平生顶恨两件事:战争和自杀。只就这两点而言,人类是丑陋的。
渊见揽住我,吩咐调头,回客栈。
他其实很想带我去领略镇北台的风光罢?
“无妨,以后有机会再来。”我轻拍他手背,安抚道。即使我深知,错过今次,谁也不知是否还有下次。可是,善意的谎言,有时必须要说。
他听了,低喟一声。“傩,不知多少女子,一生也未能有幸亲见江山之秀美壮丽。倘使错过,亦或会憾恨终生罢?”
我默然。可不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女性,困囿于小小一方庭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操持家计,侍奉公婆,照顾子女。幸福亦或不幸,一生便这样行过。想到便觉得凄恻。那是多少女子被葬送的人生呵!
“我自幼丧母,由德妃娘娘嫂代母职,将我抚养长大,想必你也略有耳闻罢?”渊见侧首,将下巴抵在我额角。
我点头。“令嫂想必是非凡女子。”
皇嫂抚养皇叔长大成人,还能视如己出,实非易事。如果有机会,我倒很希望见见这位德妃娘娘。
“是。大嫂她原是江南首富的么女,自小活泼好动,生平之宏愿是随家里的兄弟上山下海经商行医,做古往今来第一人,以女子之身,遍游天下。”渊见徐徐讲述,声音淳润,带着深不可测的缅怀。
我无声地太息。一入侯门深似海呵,何况身在帝王家。听渊见描述,德妃本不是弱质女流,更有做女徐霞客之志。可惜,进了后宫,被深宫内院的礼仪规矩束缚,很难有真正的快乐罢?所以,被她抚养长大的渊见,深深感染她的遗憾,一直萦萦于怀。
“我少时体弱,宫里的皇子们学文习武时,我却躺在床上吃药扎针,多得大嫂陪我度过。她会给我读游记,讲述山川壮阔之美,并微笑着告诉我,只有从小好好调养身体,他日长大,才可以去游览华夏大地。听得冉惟、墨慎都向往不已,嚷着以后要一起游山玩水去。”渊见抚摸我的头发,一下,又一下,轻柔徐缓。“可是……这个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呵……”
他怅然寥落无比。“我不想你也错过,傩。我多想让你见见此间风光,就算……”
渊见低回的声音,就此沉寂,我却已经明白。
抬起头,望着他带着些许黯然的眼,我淡淡微笑。“渊见,我没有错过。人生何处不风景?珍惜眼前每一处景致,已是最美丽的拥有。”
不是要灌输什么现代理念给他,而是,人要懂得自处,寻找细小的幸福。我复又将耳朵贴回他胸前。
“我本该和家人出游才对,然,我想独处,那种,可以摆脱家长,恣意做回自己的独处。是故,我未曾随行。或者,会有人笑我罢,放弃大好机会。我却不悔。”所以,我才会来此,遇见优罗难。也,遇见渊见。
穿越时空的经历,将是我这一生最不平凡的遭遇罢。
与之相比,其他事,实不足挂齿,小菜一碟。
“不悔?”他轻轻重复。
“一切有为法,皆悉归无常。恩爱合和者,必归于别离。诸行法如是,不应生忧恼。”背段佛经给他听罢。毕竟这话放诸四海皆准,比我搜肠刮肚劝到口干舌燥更来得言简意赅和有效。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悔么,傩?”渊见问。
他的声音里,是不是有一丝窃喜?如果我不是太过敏感,听错了的话?
稍微考虑片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悔吗?
我把一切,都交给命运,我可以后悔吗?
然后,我轻笑起来。为何要后悔?每时每刻,我都比前一秒更热爱生活,更珍惜生命,更享受人生,我何须后悔!
不,我的人生,没什么可后悔!
“是的,不悔。”我,第一次,在人前,以无比肯定语气,承认自己的人生哲学。我,优释傩,只想过悠淡无悔一生。为此,即使,自私也好,冷酷也好,伏低做小也好。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每字每句,傩。”渊见笑了,快意优雅。
“若我忘记,请提醒我。”我也微笑,还有什么比可以活着看日升月落更幸福,更值得微笑的?
马车再度停下来,这回不用魉忠禀告,我们也晓得发生什么。
外头有女子凄厉哭诉,拼命哀求:“大叔,求您救救奴家!奴家不是韩府逃家的婢女,是他们仗势欺人,要强抢奴家回去做妾。奴家抵死不从,他们竟然放火烧了奴家一家人维持生计的一亩薄地,打伤奴家爹爹,奴家有冤无处伸,逃无可逃。求大叔救救奴家……”
“让开!否则休怪马蹄无情,鞭不长眼。”魉忠沉声冷斥。
“不!奴家宁可死在大叔的马蹄之下,也不愿给那恶绅做第十七房小妾!”女子声声涕泣,几乎听得人落下泪来。
也,只是几乎而已。
“爷?”魉忠低声询问,抵是不想多一条蹄下亡魂。
渊见只是淡然一笑。“夫人,你说救是不救?”
啊?又来这一招?他玩不腻么?我啼笑皆非,脱出他怀抱,却看见一双染上邪肆杀伐之意的深眸。
我突然意识到,悠闲旅途,已然结束。我们此行,本就不是游山玩水。
“爷,陪我去看一眼罢。连人也没瞧见,怎能说救或不救?”我低头整理衣服,戴上纱帽。
渊见懒洋洋支颐闲坐,既不拦我,亦不支持。
等我整装完毕,他也起身,撩开马车上的帷幔,先下了车,然后将手伸给我,搀我下来。
那拦车求救的女子,见我们下车,立刻扑将上来,不去抱渊见的腿,倒来抱我的腿。“夫人,救我!”
有见识,有胆量!晓得往女性身上下功夫,不是直直扑到男主人身上卖弄风情。我暗暗道好,却轻轻闪开她跪扑之势。
“姑娘,你起来罢。”我轻声规劝。何苦动辄下跪?路见不平,肯拔刀相助的,你即便不跪,也自会上前。事不关己者,你就算是跪死,也自无动于衷。我么,目前介于两者之间。视情况而定。
“不!奴家只望夫人救我于水深火热。奴家愿为奴为婢,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夫人大恩大德。”女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手脚都被划破,可见是经过一番挣扎的。
不过,确是美人,有教人强抢的资本。小小脸膛,柳叶细眉,弯月笑眸,直鼻檀口,即使染了污渍,也不掩其美人之资。
我失笑,这样的奴婢,我可收不起,或者寿王爷渊见君有兴趣也未可知。
且不说此行实是诱敌上钩,随便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奴为婢大大不妥,紧要关头很可能碍手碍脚。至要紧是,此女颈后皮肤白皙细腻,决看不出是穷人家三五七日甚或个多月才洗一次澡的样子。更有甚者,她散乱发丝间,还有淡淡桂花香气飘浮于空气中。古时,有几个寻常女子,用得起这样清幽淡雅,芬芳久长,又毫不刺鼻的桂花油的?
综上所述,此女出身并不简单,全不是她自己所说一亩薄田人家。
而且,出来马车,我才发现,此间正是一面依山,一面密林环绕的羊肠小道,仅容一辆马车通过。地势低狭,易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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