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无双》第25章


渊见点头,轻轻摆了摆手。
“王爷,您托办的事,我们亦已替您都办妥了。王爷莫忘记付清尾款。”青衣人笑眯眯将寒光四射的菲薄软剑缠回腰间,招呼三个同伴。“这味‘生不如死’可是我向殿主央了许久,才求到手的。为替王爷办事,特地使了出来。王爷您酌情,再给多几两罢。”
我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拧眉,这家伙太精明了罢?找他办事,还要额外付材料费不成?
渊见倒也不同他讨价还价。
“玄幸宫在此地分舵抢夺捋掠之财物,悉数归你。”他淡然一笑。“替本王问你家主子好,寿王在此谢过。”
“不谢,好说。还请王爷多多光顾敝号,关照敝号的小本生意。”青衣人朗笑数声,与同伴纵身飞逸,隐入山林。一只大隼,傲啸一声,展开双翅,翱翔于血色长空,留下一道迅捷无比的掠影……
第九章
山风拂过,即使是暑气蒸腾的盛夏,也带着透骨凉意。
溅洒在黄土地上的热血,已被泥土吸收,渐冷渐涸,形成一片紫黑色怪异无比的抽象图画,昭示着杀戮与死亡。
抵是由京城一路暗中保护我们的鬼一,带领王府侍卫,清点此役死伤活捉人数。未几,他回报:死四十七,伤三十五,生擒十四人,包括女匪首,无一漏网逃脱。
这时一员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恭敬一揖。“下官榆林戊边镇守使薛宁参见王爷千岁。”
“免礼,平身。”渊见的声音,听上去虚弱许多,形懒意倦。
“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这些人犯?”薛宁恭谨地询问,“请王爷示下。”
“唔……”渊见垂眸沉吟。
那名被押跪在地上,已揭去覆面的女子此时呵呵冷笑数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座对尔等只会使下三滥伎俩、以毒害人的狗官,齿冷不已,你们休想自本座和手下嘴里问出任何话来。只要本座不死,必将十倍以还今日之耻。”
我摇头叹息,傻女,事到如今,还充什么英雄玩什么横?他既已擒住你,哪里还在乎你的死活?杀鸡警猴,以儆效尤才是重点。还不赶快低头认错,老实配合,认真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才是王道。
可是,难不成古人都是榆木脑袋?玄衣女子仍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真枉她生就那样一张看上去聪明美丽的脸。
渊见在我百般太息时,缓缓睁开眼来,眸中掠过精光,然后他邪魅地挑眉而笑。只是他的笑,却怎样也不及眼底。
“薛镇守,除了贼首,其余人等,无论招与不招,一概就地处决。我要天下贼匪都知道,在我大明朝,作奸犯科如此,本朝决不姑息,一律杀无赦。至于这贼首么……”
我忽尔脊背发凉,不是因为他眼也不眨一下就要杀人——毕竟这样的阵仗,我已经领教过——而是,渊见兀立在风中清瘦的身形,微不可觉地摇晃了一下。他的体力已经撑到极限,超出身体所能承受与负荷的正常值了罢?
“渊见。”我轻声唤他,近乎呢喃,希望在他崩溃前,将他唤回马车上。却又不敢太大声,当他紧绷的弦松下来时,也就是他支持不住的临界点。
不知他是否听见,但他形于外的森冷残酷,刹那间全数散去,换上的是一身倦怠入骨的疏懒。
“薛镇守……咳咳……榆林可有位已有十六房妻妾的韩老爷?”他轻咳着问,淡淡的,仿佛只是闲谈。
薛宁想了想,说道:“回禀王爷,确有此人。”
“那好。她既然自陈是韩家想纳的第十七房妾室,弗如差人送她过韩府,给韩老爷做妾罢。也算本王来榆林地方,给乡绅的礼物。倘使韩老爷不收,榆林最大的青楼里,想必会有她一席之地罢?”渊见用润泽似水,温雅如玉的嗓音,淡然说出残佞无比的话来。
“下官遵命。”
“杀了我,狗官,杀了我!”玄衣女子突然挣扎着狂乱地叫。
“呵呵,本王忘记了,还有一样东西,本王想赠予姑娘。”渊见自随身的绣金荷包里,取出一只白玉小瓶。“这味‘莫言莫语’,就算本王此来,给姑娘的纪念吧。终你一生,也无法将你过往的记忆,说予人听。你既然什么也不想说,本王成全你。”
说完,渊见再不多看四周一眼,反身缓缓往马车行来,在上车前,他将玉瓶抛给鬼一,低声交代鬼一。“留下来监督善后。”
“恭送王爷千岁。”榆林戊边镇守使薛宁带领手下一干灰衣人躬身相送。
渊见回到马车上,青色帷幔才放下,他已似一截枯木般倒下来。我下意识伸手想去接住他,他却将身体一侧,堪堪倒在一堆锦垫上。
“别碰我,傩,现在别来碰我。我……还不想带你去炼狱。”他虚弱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昏迷过去。
他静静躺在干净巨大的床榻上,两颊有不正常的绯色,不深,只那么一抹。他的脸已被福江擦干净,露出苍白清癯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安详。若非他的胸膛还在轻微起伏,那他紧闭的眼帘同青紫的嘴唇,会给人他已死去的错觉。
福江把他染血的外衣也款去,我看到他白色的中衣也浸染斑斑血色,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明知那不是他的血,仍令我难以直面。
我坐在床沿,细细诊脉,良久,放开他的手腕,长出一口气。
“夫人?!”福江神色紧张,双手绞在一起。
她是真的关心渊见罢?不单纯是主与仆的情谊那么简单。
“他暂时没事。”我轻声安抚她。“王爷只是一路舟车劳顿,身心俱疲,导致体力透支的休克罢了。吃些补益汤药,配合药膳,好好将养,休息多几日,应可以恢复。”
可是,谁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幸运地醒来?
我低头,开出孩儿参四钱、麦冬四钱、五味子钱半的药方,另配合养心宁神、温通开窍的石菖蒲钱半、苏合香共冰片各三厘,栀子、犀角、麝香等交代给福江。“速去准备,这里有我。”
福江接过药方,忽然泪盈于睫,向我深深一福。
“多谢夫人再救之恩,福江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先不忙谢我,救人要紧。”我微笑,心,却并没有放下来。渊见不久前才中毒,这样反复作践身体之于他,伤害是长远而不可估量的。太危险。
每次都事后救治药补食补,并非长久之计,顶好是寻觅良方,彻底解决问题。
我闭一闭眼,此时又不免希望是在现代,科学昌明,医学技术发达,家中有钱,换一副心肺,也不是毫无希望。好过似他,这样拖着,日日被死亡阴影所笼罩。
轻轻执起他修长的手,握在掌心,感受他偏低温凉的体息,以确定他还活着。
我,始终害怕死亡,对之充满恐惧。
少时看书,曾读到过一项调查,任何人的死亡,都会对他周围至少十人造成永难磨灭的直接影响。
七岁时父亲去世,给我留下不可挽回的烙印。生命中,首次知道,所爱的人,不会永远陪伴我左右。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深刻地爱上某人,即使爱,也是淡淡的。这样,到别离时,失去时,才不会那么痛。人要这样善待自己。
可是,我知道,我已无法看着渊见逐日逐寸死去。
你要坚持下来,渊见。你未到而立之年,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等你去经历。结婚生子,遍览华夏,笑看风飏,坐看云起。我在心中默默说。
伏在他枕边,我无声而笑,已放不开他的手了呵。
就当一次守护天使罢。一生一次,只这一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在我留在王府,陪伴在他左右期间,除了调理将养他衰败不堪的身体,也一并拯救他黑暗至极的灵魂罢。
希望,待到他共我别离之日时,他已经懂得,为自己活下去,为自己幸福快乐,为自己精打细算。希望他,不妨自私些啊。
外头传来轻微敲门声,我起身,把渊见的手放回锦被中,然后走出内堂,绕过山水绣屏,拉开雕花木门,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回身,我面对榆林镇守使薛宁薛大人。
“夫人。”鬼一、魉忠一左一右守在门旁,仍沿用旅途中对我的称谓。
“鬼一,麻烦你进去照看王爷。他若醒了,务必通知我。”小声拜托鬼一。他对渊见,是很重要的人罢。“若可以,渡些温和内力给王爷。”
渊见脉象里,有虚浮轻浅内息,显然曾经练过气功。似囿于身体限制,只练了些皮毛。或许,这也是他一直能撑到今时今日的原因之一。
“是。”鬼一即刻领命进房去了。
我这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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