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无双》第46章


“不过……”我停顿一下,希望戏不会演得太多才好。“此药十分霸道,虽能将人救醒,却不免要伤人根骨,王爷即使救回来了,也不知能拖几时,还需在此之后,寻神医相助。”
“……”皇帝沉吟半晌,幽忧叹息。“罢了,先救回来再说罢。”
一丸丹药以无根水温化后,喂进渊见喉中,半个时辰一过,就听他清嗽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皇上,见效了!王爷醒来了!”众人无不欢呼。
皇上立刻屈龙体于榻前,完全敛去了天子之威严。“孝则,你醒来了。可把朕急坏了。”
我悄悄站起身,拍拍膝头。要不是为了渊见,这一跪,也用不了这样久。
嘴角噙着浅笑,我退到众人后头。
其实,原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是教渊见喝了一盏掺有薰衣草提取物的花草茶,连蒙汗药都没有添加。对一般人而言,只有镇定心神之功效罢了,但渊见,就比较没有抵抗力了。喝下去之后,加之精神上的疲乏松懈,立刻烂睡三日。
奈何一班太医只知他心肺经脉俱损,却不晓得数月前那近乎致命的锡杖穿胸之伤才好了七八成,所以一诊脉象,便都以为是沉疴难救,个个裹足不前,不想承担责任。
实则,只一味玉露凝神丸,便可以解了渊见体内疲乏困倦,起清心醒神之效。
说白了,是给他一剂天然兴奋剂,又不至于伤到他。
“醒来就好。”皇上握住渊见的一只手,似想给他传递勇气和力量。“不相干的人统统都退下罢。一窝蜂似的都堵在这儿,连点透气的地儿都没有。”
“是。”众人立刻走了个干净,只余下在渊见身旁伺候的我们。
“孝则,你好好将养身体,其他的事,一概莫放在心上。朕……”九五之尊的天子语意寥落,“实在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你才醒来,身体还虚弱,且休息罢,朕改日再来看你。”
“皇兄——”渊见唤住欲起身而去的皇帝。
“什么事?”
“臣弟有两个不情之请,还望皇兄答应。”渊见想坐起身来,皇上连忙阻止。
“你说,只要朕能做到。”
“臣弟自幼重疾缠身,能活到今时今日,是蒙老天保佑,皇兄和德妃嫂嫂疼爱。而今,臣自知命不久矣,若臣去后,这偌大一座王府,上下百十来口,一个个失了依怙,难免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凄凉。所以臣祈皇兄,允许臣弟将王府里的银钱散发给下人们,遣他们回原籍,成亲也好,做些小生意也好,这是他们跟随臣十数年,臣唯一能替他们着想的。府里的那些侍妾,臣一个都没碰过,也打发她们都找个人家嫁了罢。”
“王爷。”一个素日里打扫房间、拾掇杂务的小厮,听到渊见这番类似遗言的话,已经忍不住跪了下来,泪眼婆娑。
“孝则——”连皇上,都黯然了一双与渊见酷似的眼。
“臣这第二个不情之请,是臣想在有生之年,云游四海,见识一下我朝壮美秀丽之大好山川。臣生长于深宫大内,又因羸弱之躯,一直无缘亲见胡天北地之苍莽、江南水乡之娟秀,臣愿以这微薄短暂的余生,去亲自体验。请皇上恩准。”渊见微笑着,平静地说。“就让臣在游山玩水中,度过残生。或者,天降奇迹,得世外高人,也未可知。”
皇帝深思地望着卧榻上苍白虚弱的渊见,良久,起身,负手踱至窗前。
“她生前,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将来可以抛开一切束缚羁绊,同她的夫与子,携手同游九州罢了。我,却连这样简单的承诺,也无力许她……”淡然一哂,他垂下眼睫。“孝则,你意已决么?”
“是,臣意已决。”渊见斩钉截铁地说。
“好罢。”皇上回过身来,在那一刹那,前一刻神色寂寥的男子,转瞬间回复成一代帝王。“朕准了。”
“谢主隆恩。”
是夜,渊见拉着我陪他下棋。
看见福江自碧玉匣子里取出来的,竟是当日被他没收了的飞行棋盘,我有片刻的错愕。而后,又看到福江拿出两色棋子,是以青玉、黄玉雕琢成小巧的纸飞机形状,合同白玉骰子,全都精致讨喜,令人不忍释手。
我差点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闷在房间里实在无趣。
他只是笑睇一眼,道:“先教会了我,你才有得玩。”
啊——我翕翕鼻尖,这人!
老实坐在他身侧,教他飞行棋的细则,当他以好听的声音问我白令海峡、阿留申群岛又或者关塔那摩空军基地、玛雅遗迹是什么的时候,我开始一点点向他讲述外面的广袤世界。
他或者永远也没机会去亲历棋盘上的世界风光,不仅仅是因为时代,而是他的灵魂,不得不困囿于肉体。但是,我想让他了解我所知的世界,一如,他也渐渐让我了解他的一样。
啪、啪、啪。
有击掌声响起。
渊见和我抬头望去,看见来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在寿王的寝居来去自如,倒也不觉得意外。
来人,正是一贯喜欢踏月而来的太子墨慎。深秋之夜,他着一袭轻裘,手中执着万年不离身的玉骨折扇。他那个皮肤黝黑的侍卫与鬼一在他身后僵持着,没人动手,是怕惊扰了自己的主子,也是,并没有绝对的胜算。
两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似绝的男子,同时挥手,那似乎是叫老四不知是老五的侍卫和鬼一便齐齐退开。
太子走近渊见卧榻,随手解开轻裘大氅,信手扔在床上,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正覆在渊见微微蜷起的双腿上。
“我终于知道父皇母后赐下的美人为何总是不入十四叔你的法眼了,原来十四叔喜欢的是胸怀文韬武略、心济家国天下、见多识广的女子啊。”他淡淡瞥了我一眼,狭长眸子里闪过算计和掠夺。“这样的女子,也真是天下罕见,实有母仪天下之质,让人想独自霸占啊。”
渊见只是微笑,眼中是冷利寒芒。
我第一次认识到,这叔侄两人,太象了。
不止是外貌,还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
所以,他们曾经亲厚的岁月永远的一去不回,也永远地烙印在记忆深处,不能语于人知。
他们防着彼此,制衡彼此,也关心彼此,却,不是朋友。
“如果——”太子轻佻地以折扇挑起我的下巴,眼睛却紧盯着渊见。“我请这位姑娘到太子府中长住,不知十四叔是否仍执意要离京远游呢?”
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呢,我暗暗想。一朝太子,双手指关节与虎口处也有薄茧,可见,是很刻苦地下工夫习过武的。
渊见轻轻拉过我,揽进怀中,并不避讳让太子知道我之于他有多重要。
“没有用,你我已无法回头。”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发心。“留我下来,虽是天子脚下,可以周到地保护我,可是,京畿也是最危险之地,我必死无疑。我若死在京城,你以为,冉惟会怎么想?既然我能给他的,不是他想要的,我只有走,然后天涯海角,好好活着,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罢?”
“可是你若走了,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冉惟留恋?”太子收回扇子,有些低落地问。
“只要有人不做得太决绝,逼迫他斩断亲情,那么,冉惟那傻瓜,始终还是会念系着父子情、兄弟义。除非……”渊见沉吟片刻,“他终于,看开,放下,逍遥自在去了。”
太子如遭雷殛,良久,他冷酷的眼才微微一阖,复又张开时,已是一片笑意。
“十四叔,你从来,都只为冉惟着想,是么?留也好,去也罢,由来都只是因为冉惟,对不对?”
渊见低笑。“墨慎,因为我们选择了相同的道路。你想以革新党掣肘外戚,我想以逼宫废黜皇后。区别就在这里,那是你的母后,却不是我的皇嫂。你既想保住母亲,又不愿意失去冉惟。而我,仅仅是想给冉惟一个属于他的天下而已。所以,你比我多太多牵绊。现在,我累了,去日无多,只想陪着傩,两两相看,天涯行走。”
“累了……”太子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反复吟了几遍,终于,折扇一展。“罢了,既然父皇已经应允了你,我此来,算是同你告别罢。”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渊见揽紧了我。
“傩,现下,真的只得你陪我了。”
我微笑,只得我么?只有上帝知道。
次晨,我们一行人,轻车简从,自王府出发。
即使如此,京畿迅雷营还是奉旨前来护送我们出城。上车前我看了一眼,只怕后头还有旁的人在暗中跟随,只不知是敌是友了。
大总管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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