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吧,飞鸟鱼》第3章


表面上,她还是恪守着傅家遗训,对冈田家有着恭敬之态,实则拿最小的冈田彻开刀,要他绝对不能放任傅严成天这样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如此散漫。
冈田彻知道汪萍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他帮着她监视傅严。
只是,傅严是他从九岁起就伺候的小主人,他懂他的喜好、他的个性,绝不会跟汪萍所要求的吻合。所以他也只能尽量谨守汪萍的命令,却还是对傅严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放任。
于是有时他就会夹在汪萍与傅严之间,有着不知如何是好的两难局面。
他知道爷爷和父亲教给他的人仆之理,他更明白汪萍的确是当今傅家最有权势的一个角色,只是面对着玩心还重、年轻洒脱的傅严,他却不忍频频牵制他的行为。
他也大不了傅严多少,要天天绷着一张扑克脸,有的时候都很难了,何况是要傅严天天上完课就待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去呢?
“想什么啊?要想进去吹冷气想,大热天的不怕中暑啊……”傅严不知何时已经牵来了自行车,一个跨步坐上去了。“呼呼!阿彻我走啦,李嫂开门……”
他一边大喊,一边飞快地踩着踏轮,离紧闭的铁门不到十公尺的距离就已经使劲地往前冲。
“少爷小心!”冈田彻回头对李嫂说道:“李嫂,你还不开门!”
“可是……”
“别可是了,快开门!”他瞪视李嫂的眼神像要射出火焰。
冈田彻心急如焚,一径地追在傅严身后,李嫂见苗头不对,连忙从围裙里掏出铁门遥控器,在惊悚一刻按了开启键,傅严就刚好穿过铁门顺势地滑下了外面道路的斜坡。
“少爷,你要快点回来啊!”一直追到铁门外的冈田彻,眼瞳流露了难掩的心慌。
见少爷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一个转身撞见了李嫂不友善的表情,面色立刻回复冷峻。
“如果刚刚让少爷撞着了,你就提头去见夫人吧。”
他不怒而威的语气让李嫂有些迟疑,但是屋内的电话铃响,让李嫂有了反击的机会:
“夫人打电话来了,你让少爷出去玩,看看是谁要提头去见夫人。”李嫂抿了抿唇角,得意得很。
冈田彻凝望着李嫂跑进屋内的背影,觉得这大太阳把他的心烧得十分不安。
他脱下了西装外套,那结实的后背早已汗湿。
一台摆在流理台上、略显破旧的黑壳录音机,正转着磁带播放着一首歌曲。
小渔一边切着菜,一边随着旋律吟唱着:
“我是鱼,你是飞鸟,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离,要不是我一次张望观注,那来这一场不被看好的眷与恋……”
她将菜苗丢进了热水锅中,轻挪了一个脚步,打开狭小的厨房的窗子,望了望窗外悠悠的天光。
天空很蓝,外头的空气蒸腾着一股饱满而干燥的气味,她踮起脚尖眺看更远方、在那座森林之外的环山公路旁的一片汪洋礁石。
她突然想起了余光中的诗句。
“海,蓝得可以沾来写诗……”她露出深深的酒窝喃喃说道,眼神满溢着对厨室外的大千世界的依恋。
这样的思想脱序显然不能太久,有太多的杂务等着她去做。
她敛起笑容,先是关住了瓦斯,以湿抹布驾住锅柄抬起热汤置上托盘,然后关上录音机的音乐,将它放在一个干燥而无关紧要的角落。
再取出两个浅塑胶盘,从老旧的冰箱里拿出咸花生和菜心倒入,同样放进了托盘,最后盛上一碗热粥、摆上一副筷匙。
她甚是谨慎地拿起了托盘,走出了那间狭小的厨房,走进另一个比厨房大不了多少的偏厅。
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举止一下子就有些防卫,她一步一步地走近那个满身都是米酒味、穿着一套松垮内衣裤的中年男人,有些应付地说了:
“爸,吃饭了。”
她将托盘放在她父亲的眼前。觉得这屋内的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她走到窗帘旁一把将窗帘拉开,却听到她有生以来就再熟悉不过的咆哮:
“谁准你拉开的!”
小渔闻言赶紧将窗帘再度拉上,这屋内在短短几秒之间,又从光明打进了深深的黑暗。
那股酸腐的浓烈体味、酒味,从来就不能被轻易地驱散。
“爸,那我先去洗衣服……”
小渔急着躲开的举动,激怒了她的父亲。
他把刚刚拿起的碗筷随手一抛,无理取闹地吼着:
“我在这儿碍着了你的事吗?我是鬼吗?让你避之惟恐不及吗?”
“爸,你吃饭吧,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去洗衣服了……”小渔有些无力地回话。
她知道他是想找架吵,只不过她的时间很宝贵,她还要洗衣服、晒衣服、拔野菜、煮饭、打扫,可不像他成天只要活在酒精中就可以了。
她走进浴室,拿起洗衣篓,准备出门去了,却被父亲起身一手打翻竹篓,接下来劈头又是一耳刮子。
“你哪儿都不用去,你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去!”
小渔的唇角渗出了微微血丝,但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惧怕。
如果这些年来,他的每一个巴掌、每一个拳打脚踢都要惧怕的话,那么她这棵残苗早就被他给捏死,不会苟活至今了。
每次,当他对她施暴,她就一径地隐忍。
她告诉自己,不必跟这样一个生命犹如风中残烛的醉汉计较太多,他其实更可悲,要这样花费气力地去维持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与骄傲。
她的心虽然被他折磨得如此不堪,可是等到他死、只要他死,她也就不必受这些身心的责难。
就像她身后那道被父亲用沸水泼洒、由颈项延伸到腰际的丑陋疤痕,尽管将永生地存在着、烙印着,但她不在乎。
能挨的苦,她只管一肩扛下。
惟一令她欣慰的,至少母亲已经离开这个炼狱,上了温暖花开的天堂。她只要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焦灼、痛苦,就更觉得天堂不远——
只是,她总是差一步罢了。
她的心早已层层生茧,她相信,一切的痛苦是可以承受的。
小渔迎上了那双被酒精薰得迷茫的眼,又说:
“我要出去洗衣服,你吃完饭去躺一下,我回来再收拾碗筷。还有,记得吃药——别忘了,药很贵的。”她的语末带着弦外之音。
他听了她的隐讽后,一把将小渔推倒在地,无情地用脚踹踢着她的腰际。他的语气充满了难堪,恨恨地说道:
“你本事!你以为我稀罕你卖血挣钱买来的药吗?”
语罢,他颠三倒四地举着步伐走到靠墙的五斗柜,拉开抽屉取出药包来,一把丢进桌上的菜汤里——
小渔见状,心痛无比地看着药包落入汤内。
她不管腰际上的疼痛,眼里虽不争气地流下热泪,却还是气直地喊道:
“我是全世界最希望你下地狱的人,可是我不要被人说我‘不孝’,我要别人说你成日醉生梦死,说你‘可耻’!”
她吃力地攀着墙沿站了起来,却又被父亲一脚踹到地面上。
“你倒说出你的目的了。我是‘可耻’!可是你身上同样流着我‘可耻’的血液!这是你命定的,想躲也躲不掉,想瞒也瞒不掉的!”
小渔只是听得昏沉,口里吐不出半个字。他说得没错,她逃不掉。他说的没错,这是她命定的!
他使力一踢,小渔滚到墙边,却始终忍住痛苦不发一句呻吟。
“给我滚!看了你的脸我就食不下咽……”他朝杯里倒出了米酒,仰头一干而尽。
半晌,小渔幽幽地说出一串话,要他听得清清楚楚:
“你不可理喻……你是丑陋的,你是卑劣的!你这个老废物,你整个人是空的!”
她说完,洗衣篓都没来得及提,就一径地朝门外奔去,无视于身后那追到门口,还跌得跟舱的父亲。
可是,她又能跑到哪里呢?
这外头的一切向来为她所引颈企望,可是真的从那阒黑的一切逃了出来,天地之大,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只能把她胸中的愤怒压缩,抛在内心任何一个角落,毕竟这一切并不是她所能摆脱的……
永远永远,不是她所能摆脱的。
傅严踩着踏轮,在长长的海岸公路上疾驰着。
仿佛天地与他交融,那跨飞过海洋的一群飞鸟正与他竞速,他也不禁学那飞鸟,松开了握紧车把的双手,横展一如飞鸟急拍的翅膀……
阳光确实灼人,他仰望天际,眼却睁不分明,只觉得浑身尽是一阵莫名的烧烫,即使他已全然驰骋于海天一色,那擦过他手臂的、划过他脸庞的风,仍是打得他刺热。
他又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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