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上)》第19章


有人呐喊着。
在附近的人,无论南军北奴,全数冲上前撑住。
好不容易,众人才刚稳住粮车,却没想到,站在车尾,最先奔过来的北国奴,却因雪地湿滑,脚下一个不稳,顿时失手,摔跌在地。
粮车失去平衡,猛地往那人倒去,就要狠狠压碎——
蓦地,有人闪电般冲上前。
他顶替了那个位置,用他的双手与肩膀,在千钧一发之际,扛住失衡的车尾,止住粮车的溃倒。
沉香紧张得站了起来,喘了口大气,几乎扯下了遮蔽车厢的毛皮。只是,当她看得更仔细时,却陡然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顶替北国奴,扛住粮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人人畏惧、惊怕的中堂大人——关靖!
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那个人就是关靖。
他身穿保暖皮草,毛靴踩在泥水雪地里,与那些南军北奴们,一起用两手紧抓车尾,以肩扛车。
那辆粮车,仍是摇摇晃晃。
“发什么傻?镇定点!”
那冷静的声音,让众人回过神来。
关靖扬声,喝令:“听我号令,到三出力!”
扛车的众人,精神一振,同声应答。
“是!”
他吸气,开口,声音响彻雪原。“一、二、三,起——”
所有的人,齐力大喝出力。
“韩良!”关靖额冒青筋,在粮车抬高到车轮高度时,大声喊着。
几乎在同时,韩良抱着一只木箱,塞到了车尾下。
“成了!”
确定粮车已经稳固,关靖才喊道:“松手!”
众人都退开,跟沉香一样,怔仲的看着他。
关靖站在肮脏的污雪里,肩头的衣破了,还被粮车划伤了眉角,鲜红的血,从伤口渗出,他的口中,吐着白色蒸腾的热气。
片片的飞雪,飘落在他身上。
“把车子拉出道路,不要阻碍后方粮车前进。”他冷静的发号施令,套着手套的双手紧握成拳。
多数的北奴们,都比关靖还要高大,可是有些已经因为倦累与放松,跌坐在地,但即便有力气站着的,表情也难掩惊惧。
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挺身上前,不只那个跌倒的人,右侧与车尾的人们,都会被压在粮车之下,非死即伤。
关靖就站在北国奴之中,被他们包围着,他应该是相对矮小的,即便有南军在场,可只要他们想,伸出大掌就能扼死他。
但是,那一刻,那个男人,看起来却无比巨大。
当他转身时,惊愕的北国奴们,让出了一条路,看着他大步离开。
关靖没有看那个,被救了一命,仍跌坐在地上的北国奴,也没有看其它人,只是朝韩良走去。
几位在前后方压阵的将军,到这时才赶到。
“大人!”
“您没事吧?”
“主公!
“主公,您受伤了!”
“嚷什么,我又不是琉璃做的!”关靖抬起手,不让热泪含眶的两位将军靠近。“去,调派另一辆预备的粮车过来。”
泪汪汪的吴达一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报告:“主公,预备的粮车,两日前也用上了。”
闻言,关靖浓眉紧拧,双眼黝黯。
这两个多月以来,已经有太多粮车损失了。这场雪灾,百年难得一见,才会造成这么大的灾害。
深吸口气,他改口说道:“叫工匠过来修车。”
“是,属下立刻就去!”
“韩良。”
“在。”
“那些能在雪上行走的北国雪橇,还要多久才会到?”
“属下已派北地工匠,连夜赶制,第一批已在前方,需要再三天才能到达。属下建议,不妨就地扎营,稍事歇息,等待雪橇运来。”
下车匆匆赶来的沉香,听得心口一痛。
三天。
短短三天,又要饿死多少人?
想起饿殍遍野的惨况,她才刚要抬手,想轻触他的臂膀,为北地的百姓说情,却听见他已经开口。
“三天太久,你带所有骑兵过去,把雪橇运来。”
“主公,骑兵全部离开,要是有人乘机来攻击……”
“那就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打断韩良的疑虑,冷然睨着,微微扬起了嘴角。“还是你认为,我亲自带兵,连一天一夜都守不住?”
还想再争辩的韩良,看着关靖坚毅的神情,知道多说无用,只能退让。“就请主公再等一天一夜,韩良一定将雪橇运来。”
“去吧。”关靖摆了摆手。
韩良鞠躬,领命而去。
看着眼前这高大的男人,沉香喉头一紧,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了下去,轻轻的、轻轻的,搁到他的臂膀上。
关靖回头低头,瞧见了她,无语挑眉。
她仰望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帽子,不知在什么时候,早遗落在雪地里,片片的雪花飞啊飞,白了他的眉、白了他的发。
只有那一双,正凝睇着她的眼,还是那么深邃乌黑。
她可以看见,他深藏在眼底,被隐匿得太好的疲惫痕迹,还有他眉角上,那道渗出热血的伤。
“回车上休息吧。”不自觉的,她脱口而出,小手已情不自禁,疼惜的抚上他眉角上的伤。“我替你上点药。”她说。
这是第一回,她忘了该要用敬语;也是第一次,她真心诚意的想替他疗伤。
不知为什么,她知道,他知道了。
那双凝望着她的黑瞳,微微发亮,亮得让她心头悸动。
然后,他开口,说了一个字。
“好。”
***
大军在雪地里,扎营完毕时,天色已经黑了。
冬季的夜,来得早,且快。
无情的风雪,在营帐外吹拂着,油灯则在营帐中,散发着光芒。军仆送来了,摆满热炭的铜炉,暖着帐里的空气。
关靖没让军仆待着,一如往常,只让沉香留下。
她陪着他一同用了晚膳,等到军仆撤下食物,四下无人时,他才让她解下,他手上的手套。
肩角上的伤,早在刚受伤时,她在车驾上,就替他处理好了,但是,那时他还没能来得及喝一口茶,就又有人来打扰。
韩良不在,需要他处理的事,就更多了。
他一一交代着、指挥着,那些部众,扎营、布阵、守粮。
人们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她注意到,从头到尾,他始终没有动手。偶尔,他会忘记,不小心碰着了,就再度收手握拳,握得更紧。
即使不用去看,她都能猜出,他包在皮手套下的手,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先处理他的双手。但是,他没有给她机会,一直到现在,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他才在她的催促下,伸出双手来。
沉香必须拿着剪子,就着灯火,慢慢剪开手套。因为,他指尖的血,早已干涸了,牢牢黏住了手套,光是用脱的,根本取不下。
真正的情况,比她所能想象的更糟。
那一双手,因为白天时救人的行为,再次皮开肉绽。没有了指甲的保护,他的十指,因此旧伤迸裂,还增添了新痕,几乎能看见皮肉下的指骨。
即便她万分小心的,用剪子剪开皮套,用温热的水,化去干掉的血水,但是要把他的手指,跟皮套分开,还是不得不弄疼了他。
当时,他一定很疼,疼得止不住手抖,所以才会紧握成拳头,掩饰双手的颤抖。他强撑着,一路撑到现在,不让外人看见他的脆弱。
她不应该在乎,他疼不疼的。
但是,偏偏还是在乎。
每当他因为痛楚而屏息,每当他的肌肉,无法自主的因剧痛而紧缩,都会让她心头拧扭。
“为什么?”
这三个字,泄漏出来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问出口。
“什么为什么?”他问。
沉香略略迟疑着,抿着唇瓣不语,小心的替他的十指上药,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询问。
“你为什么要去扛那辆粮车?”
他大可以不管的,不是吗?
对杀人无数的他来说,压死一个北国奴,算得上什么呢?他犯得着,险些赔上双手,也要上前去救人?
他垂着眼,凝望看着她,淡淡的回答:“因为我看见了。”
“就这么简单?”她又问。
他点头,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就这么简单。”
第9章(2)
她看着关靖。
她不懂,他明明是杀人如麻的乱世之魔,为什么会出手相救?为什么要为了北国的百姓,在雪地里来回奔波?
她很清楚,此时此刻,南国凤城里锣鼓喧天,没有半点节制,吃的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