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罗裙》第5章


燃起的烛光在寂静中发出了哔啵声,两个人都沉默着,他不知从何问起,她不知如何说起,两个人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
“凤乔……”
“承儒……”
都做了决定般的开口。
“你有话对我说么?凤乔?”想听她说,听她解释,刚刚的狂乱和痛苦是为了什么?
听他这样说,心中又害怕起来,凤乔不知在哪里,可会再回来么?若是说了,他会受得住么?凤乔的爹娘会受得住么?若是说了,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自处呢?做一个偷盗者?还是让自己的魂魄亦自这付身躯中离开,还他们一个原本的凤乔?即便她已经是没有了生命的?
绣儿啊,你不舍得的,虽然短短的几日,你已经爱上了这种有爹娘心痛,有承儒关爱的生活了,已经眷恋上这种从前梦想的食饱穿暖的生活了。
“承儒,我不知要从何说起,也不知如何说清,一切就像梦一样,若不是我经历着,也是不会信的。”
“是很痛苦的经历么?”
她低下头,不敢再想那时的经历,让她全部身心都会痛的经历,“是的,很痛。”
抬起那只未伤的手,轻抚她低垂的头,眼前这个无助的女子让他心疼。
“那就不要再想起,忘了它。从今而后,我虽给不得你从前在穆府中的生活,却万不会让你受苦的。”
“忘了它?忘了它?”
真的可以忘了么?那夺去她生命的遭遇真的可以忘了么?那让她的灵魂都耻辱的遭遇真的可以忘了么?她忘不了,没有上黄泉路,没有喝孟婆汤,没有过奈何桥,她忘不了啊!
他温和的声音抚慰了她异动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今日我累了,又吃了些酒,真的困了,我先睡下了。凤乔,夜深了,你也歇下吧。”
说完,背对着她徐承儒躺了下去,什么样的秘密会让她痛苦,会让她排斥夫妻之礼?想起刚刚她眼里出现的那种决绝的目光,心中禁不住一抖,她受到了怎么样的伤害?会让她这样难以释怀,会让她宁愿赴死?无眠,心中盘亘着许多的疑问,了无睡意。
看着他宽厚的背,她感到一种踏实,有这背做依靠,她是不是将不会再被伤害?从不敢期盼的幸福就在眼前,虽然不是给她的,她却依然唾手可得。轻轻地躺在他的身后,抚着那样桃木符,看着他的背渐渐地睡去。
平和均匀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她睡了?她真的变了,从前的凤乔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是,她的心思很重,若是有着心事断不会这样轻易地放下了,记得一次被先生骂不用功,她哭得险些背过气去,一天下来只喝了几口水,第二天眼睛也还是红红的,那先生怕得再不敢教了。心思这样重的凤乔,若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入睡了?
晨光里徐承儒醒来,映入眼的满是红色,红色的床幔,红色的喜字,微微地笑,他成亲了,他娶了凤乔,今天开始他又是有家的人了。转过头却不见身旁的人,这样一大早,她去哪了?霍地坐起,左右寻视,没有,她不在房里。
匆匆地下床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粥的清香,然后看到了他寻着的面容,这个素面女子是凤乔?这个布衣女子是凤乔?这个将头发在脑后绾成发髻的女子是凤乔?那个吟诗作画凤乔?那个歌唱弹琴的凤乔?凤乔,在他的心中是一个充满了才气的女子,是一个不事家务的娇弱女子,是一个……天,他才发现他从未曾想过与她成亲后的生活。
“承儒,水已经打好了,你先洗漱吧。”
看看墙角已经打满水的盆,看看桌上的清粥和小菜,他才真的有了成家的感知。
伸出未伤的那只手,还未触到水,就听得她来到身边,“承儒,我……你先坐下,我为你擦吧,你的手沾了水不好。”
看着她有些歉疚的表情,他坐了下来,手上还有些痛,但不很严重了,可他还是坐了下来,因为不想她的心中不安。
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面孔,饱满的额,浓重的眉,直挺的鼻,有棱角的下颌,他不俊美,可是他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安定的气息。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为他打水做饭,为他洗衣缝补,愿意……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脸上一阵发烫。
“承儒,你先吃,我去……”从前都是爹吃过了,她和娘才上桌吃的。
她的话没讲完,便给他截下,“我们一起吃,房里等下再收拾。”
吃一口粥,尝一口菜,他不知道原来凤乔会做饭,他以为她要学上一段时间。“你做的真好。”
这一句夸奖让她红了脸,她做了十多年饭,却从没有人赞过她,“家里没了别的,就做了清粥和小菜。”
“米粒软却不散,真好,我常做焦了饭。”
听他这样说,不禁笑起来,低声道,“我五岁第一次做饭,做了十几年的饭,心中自是知道火候的。”
她不觉得说错了什么,起身去为他加饭。
他却狐疑极了,做了十几年的饭?穆府里请的是平郡县里有名的厨子,会让凤乔做饭么?她是哪里学会的做饭呢?
“承儒?不吃了么?”
“唔,不是。凤乔,你做得惯么?岳母曾私下里和我说,若是你受不住,就去把玲珑叫来。”
岳父坚持要凤乔一个人嫁过来,岳父说为人妻,就当有妻的样子,丈夫的生活起居自然是要妻子服侍的,断不肯让玲珑跟了来。他知道岳父的苦心,是不想让他为难,不想给他难堪。
“受不住么?不会,那样的苦我也受了,还会再有什么苦?你这里已是极好,极好。”她没读过书,自小便为了生计而忙碌,心中想着的嘴上却不全能说得出来。
那样的苦?哪样的苦会比得什么也不再是苦了?凤乔的话让他极是不懂,穆府里的生活是悠闲自在的,断不会让凤乔有一个苦字的,她口中所说的苦是什么?
看着他探究的目光,她回过脸去,怎么了?他好像要问什么,心中怕他问,她是不会说谎的人,她也不想对他说谎,若是他问,她真不知怎么说。
“凤乔,我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了,已经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会强你作夫妻之合,我们相识十六年了,也不差一年半载,只是岳父岳母若是问起,万不可给他们知道,不然会责你的。”
“夫妻之合?”程绣儿皱着眉低声不解地重复,什么是夫妻之合?
看着她不解的神情,徐承儒心中的疑虑再又升起,凤乔怎么会不懂?
“就是……就是圆房。”
程绣儿的脸轰地红起,她想起昨晚上自己咬伤他的事,眼睛不觉向他的手上飘去。
看着她红红的脸和游移的目光,他知道她懂了,她懂得这有些粗野的词,却不能理解夫妻之合,这,不像凤乔啊。
新婚的几日平静地过去,徐承儒的心里充满了温柔和措手不及的感动,他一直以为凤乔要花上一段时日才会适应与他的清贫生活,可是没有,她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早上醒来凤乔都会打好水,做好饭,他读书的时候她便擦擦洗洗,这个空寂了三年多的院子,重又像个家,屋里插着些她剪下的花,厨房里也有饭菜香。
咬断线,把衣服叠好放在柜里,她喜欢看他吃饭时沉静的笑容,喜欢他的衣服在自己的指尖游走,她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每天醒来看着他的睡容,每天灯下看着他读书,她都觉得幸福,是的,这种陌生的感觉一定是幸福。
靠在床着,看着他的背影,程绣儿突然有些怕,这样的快乐和幸福真的就是她的了么?她变得贪心,她想一辈子这样为他洗衣做饭,看着他读书写字,一辈子啊。
徐承儒转过身,看到凤乔有些迷惘又有些害怕的眼神,她在迷惘什么?又害怕什么?
“凤乔?你……怎么了?困了?累了?”
他的脸背着灯让她有些瞧不真,“承儒,这些都是真的么?这种平静、幸福的生活是真的么?我们真的会一辈子在一起么?”
他笑了起来,和他在一起,她感到幸福么?他以为只有他自己感到幸福,原来她也是。
走到她的身前,执起她的手,他深情而坚定地说:“是的,凤乔,都是真的。我们成亲了,我们的幸福是真的,我们会一辈子这样幸福的。凤乔,相信我。”
凤乔,这两个字击碎了她的幻想,是了,他以为她是凤乔,他对她好因为她是凤乔。这些都不是她的,都不是。
看着那张坚定的脸,她不由地流下泪来,胸里仿佛被什么压住,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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