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蝴蝶兰》第76章


白蕙听顾会卿追溯丁、方两家往事,犹如在听一篇传奇故事。她现在明白了西平身世之谜,原来他确是树白之子而与丁文健无关。也知道了母亲曾与树白相爱而自己竟是出生于此地。但何以丁文健要说自己是他女儿?她忍不住问了顾老先生。
“姑娘你听我说。我回苏州乡下大约一年多工夫,一天晚上,你母亲突然来到这里。当时已是暖春时节,衣着不厚,因此我一眼便看出她已怀孕。我和老伴恭喜她结婚有喜,谁知她却痛哭失声。后来,她才详细告知,在我离开方府之后的种种事情。
“丁文健夫妇带着儿子回来,那小男孩西平十分可爱,人人喜欢,竹茵也常常抱他,逗他玩。
有一天她看到树白娘抱着这孩子在屋里偷偷抹泪,一边亲吻着孩子,一边不断念叨:“我的好孙孙,亲孙孙。”那神情是既疼爱又伤心。竹茵感到非常奇怪。
这时树白娘也看到了竹茵,便招手叫她过去,抹着泪说:“竹茵,我早就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将来是要做我儿媳妇的,这事我不想瞒你。你只知树白得病为的是一个女人,可知这女人是哪一个?就是方家小姐。瞧,我手里这孩子其实是树白的。方小姐嫁给现在的姑爷的时候,已经怀了他。这些我和树白原来都不知道,我老头子临死时才告诉我一人,树白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我现在告诉你,你不会嫌弃树白吧?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才十七岁,哪掌得住方家小姐的勾引啊!”
“竹茵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嫌弃树白,反而更同情他,也同情方丹现在的丈夫丁文健。方汝亭死后,方丹携子去南洋,文健常困苦闷而酗酒,有一晚,竹茵上前规劝,却换来丁文健的暴行,致使她怀孕……”
顾会卿摇着头,简略地讲述了那个雨夜的故事。然后对白蕙说:“我知道你妈妈面临生育,无处可去,来投奔我。我把她留下了,一个月后,她就生下了你。她说,她要让你姓白。我知道她还忘不了树白。满月后不久,她就执意要带着你走。我们留也留不住。我老伴关照她今后常与我们联系,她点头答应。但我知道,她不会的,她怕我们要接济她。果然,她去上海后,改掉名字,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白蕙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妈妈,可怜的妈妈!”
“太太,您早。”侍女阿红轻手轻脚地走进方丹的卧室,朝方丹的大床打一声招呼。如果太太有什么事,这时就会把她叫过来吩咐。没有,她就再退出去,在外面等候传唤。
方丹早就醒了,但不想起床。猩红的鸭绒被那头,高高的软枕上,一头乌云自由而零乱地披散着,一股淡淡的烟雾正从那里袅袅升起。她正躺在床上抽烟呢。
这些天来,方丹深深感到精神不济。健美操早已不做,外出应酬也基本取消,连三顿饭都懒得下楼去吃。每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老是神思不属的样子。
这个一向要强的女人,被接踵而来的变故击倒了。
如果说,西平的出走还没有使她完全丧失生之意趣,她还硬挺着,希望着总有一天儿子会回来,那么几天前树白的突然失踪,可以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那天,当阿根老头跌跌冲冲地前来报告,说他已找遍了他们居住的小灰楼和丁公馆的旮旮旯旯,到处不见树白的影子时,方丹一下子几乎要昏过去,幸好阿红眼尖手快,把她换坐在一张椅子上。
几天来,她不知打了多少电话,不知发过多少脾气,她动用一切所能应用的手段,可是,树白竟象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方丹这次是真的垮下来了。丁文健急得团团转,林达海又找不着——他家里说,他有事到外地去了。等他回来就叫他去丁公馆。丁文健只好自己守着她。
偏偏方丹又不要他在旁边。她让文健照旧去公司。文健不去,她竟歇斯底里地大发脾气。就连她最宠信的阿红,这两天也不知冤枉地挨过多少骂。
有时候她一整天也不起床,不是昏睡,就是吞云吐雾。她可以一连几个钟头一支又一支地抽烟,并且睁大眼睛,凝视着龙蛇般变幻着升腾着的烟雾,仿佛这其中有什么奥秘,仿佛从中可以参透使她困惑的人生难题。
别人也许不怎么了解,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她的心,这辈子只给过两个人,偏偏这两个人都弃她而去了。她的心怎能不因此而被撕得粉碎!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报复?难道这就是我应得的报应?”她真想跳起来责问至高无上的上帝,当然实际上她并没有动。
她似乎看到自己喷吐的袅袅烟雾,慢慢地变幻着,终于凝聚成一张她极熟悉的脸。是的,那是她如梦的大眼睛,那是她小小的弯弯的嘴角。现在这嘴角下垂着,显出一副哭腔。喂,你还哭什么,树白和西平都走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该高兴了。哦,竹茵,这一切是不是你在冥冥中的唆使和安排?原来你阴魂不散,你不肯放过我,你要报复。
可是,二十年前的事,能怪我吗?我不该保卫我心灵中最宝贵的那片爱情吗?……那是在方丹带着西平,在南洋的姑母家住了半年多回家之后。
一个皎月当空的夜,方丹睡不着。与树白分离四年,刚从巴黎回来的她,曾带着与当年同样的热情,扑向树白,但树白却冷漠地拒绝了她,这使她伤心。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树白的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重,甚至可以说已基本恢复正常。但这次从南洋回来,情况却不同,她去看了树白几次,发现他心情烦躁,容易激动、似乎有重犯旧病的征兆,这使方丹心中不安。
她想到花园中去走走,刚出房门,一个匆匆而来的人影把她吓一跳,闪在一旁看时,原来是树白。他正蹑手蹑脚向三楼走去。她好奇怪:“他怎么到这儿来了?他上三楼干什么?”于是改变主意,尾随树白也上了三楼。
眼睁睁地看着树白进了竹茵的睡房,方丹的心激动得怦怦乱跳。她跟过去,先在门口静听,不见响动,便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往里看。没有看到竹茵,却见树白正跪在她的床边,拼命地吻着被单、毛巾、枕头,一边喃喃地说:“竹茵,竹茵,我是多么爱你,你答应过永远和我好的,可为什么这些天总避开我,不理我,你会抛弃我吗?竹茵,你这样,我受不了,受不了……”
突然,树白似乎发现背后有人,猛一回头。方丹急忙闪过一边,躲在阴影里。一会儿,她就见到树白满脸仓惶紧张的表情,跑出竹茵的房间。
方丹再也不想去花园,她回到自己房里,气得发抖。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夺去树白,这是她的禁脔!即使她自己不能完全地得到他,但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分享!因为是树白给她最纯洁而甜蜜的初吻,是树白给了她儿子的生命。她愈想愈气,怪不得现在树白对自己感情冷淡。有几次当她象过去一样去抱吻他,用自己柔软滚烫的躯体去贴近他时,他竟用力把她推开。现在才算找到真正的原因。
突然她又想到,最近曾几次发现竹茵在早饭时呕吐,脸色发白,天哪,莫非她怀上了树白的孩子?
想到这儿,她从桌上拿起一柄水果刀,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卷钱,匆匆上楼回到竹茵房间。
竹茵终于回来了。她推开门,见方丹坐在她房里,不禁大吃一惊,本来就瘦削而苍白的面颊,紧张得失去了仅有的一点血色。
“这么晚,你上哪儿去了?”方丹一开始就咄咄逼人。
“我在花园里散步。”竹茵低声回答。
方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散步?不是和人幽会吧?”
竹茵不觉柳眉倒竖:“太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问得出口!”方丹恶狠狠地说,“你和树白的事,我全知道了!我要你今晚马上离开这里,从此不见树白的面。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说着,她举起那把水果刀,那刀在电灯照射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竹茵泪珠滚滚:“我早想走了。我只是怕,我一走,树白的病会加重……”
方丹冷笑一声:“你可真为树白着想!”
“难道你就不为他着想?”竹茵突然带着哭腔大声说,这在一向轻声细语的她是很少有的,然后她又补充:“我知道,他曾是你的情人,是你儿子的……”
方丹猛地站起,打断她的话:“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这总不是你勾引树白的理由。”
竹茵反驳:“我没勾引他。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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