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乐露露》第15章


老太太脸色僵著僵著,到最后笑了出来。
“你呀,一点都没变,就会耍嘴皮子。”她指指我说。
我也笑出来。哈哈,老妖婆破功耶,难得难得。早知道当年我该多打几个喷嚏吓她。当乖宝宝牌还不如做自己,至少不觉委屈。
“那就当作它是我的优点吧。”我笑笑说。
“晚上,记得留下来。”她低著头,抚著毛毛垫子。
“留下来当电灯泡吗?”我明知今晚少不了今雨子小姐,她还是主客呢。
“你可学精明了。”
“当然,人总得放精明点,不能一辈子被吃死。”
“知道就好,也不枉费这几年了。”
我耸耸肩,不说话。空气好闷,除了那个一边扫地一边咬牙切齿的小苏,这个房间呈现静止状态。
……
从十一点开始忙到下午四、五点,我除了试吃之外没吃午饭,除了上厕所没机会坐下,成天忙得团团转。
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回头,都是:“陆小姐,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或是“陆小姐,你来试试这个能不能用?”
本来打好的如意算盘还是被老太太给弄乱了。
她装出一副年老体衰、精神不济的模样,动不动就捧著心口,还不时咳个几声,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
“有问题去跟陆小姐说吧,我不行了,年纪大就是这么不中用……”
“我累了,坐不住喽,这事儿你还是去请教陆小姐……”
横竖所有的事情都丢到陆小姐头上去,她倒好,跷著脚喝她的下午茶,陪在她身边的几个贵妇人我依稀记得她们的脸孔,大约都是前后邻居,三缺一不可的牌搭子们。
而陆小姐呢,脚底下踩著三寸高跟鞋,差点累翻。
突然,一只手拦住我的腰,我往后一倒,掉进一副宽大温暖的怀抱。
吓我一跳,是谁啊?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我明明记得他今天行程是满的。
“因为你难得来。”傅非朋一面说话,眼睛在四处搜寻老太太的身影。
“别找了你,她在楼上跟几个太太喝茶聊是非。”
“嗯。”他放开我腰上的手臂,用右手小指勾著我左手的小指。
我好想笑,是从心底甜出来的笑。明明想牵手,却又怕被看到,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我都不怕他怕什么,真是。
“公司忙完了?”
“嗯。”他点点头。
“我这边还没完,你要陪我?”
“嗯。”他看看我手上的待完成事项一览表,应了一声。
“很累喔,我到现在还没吃饭。”
“为什么没吃?”
“你看到的,这里一片混乱,我哪走得开去吃饭。”
“你饿到现在?”
“吃了三块哈密瓜,还有忘记是什么什么鱼的一堆点心。”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反胃。“喂,我们去偷东西吃好不好?”
“去哪偷?”
“厨房啊。”我用小指勾他,眨眨眼。“我跟老板很熟。”
“老板是男的女的?”
“男的。年轻有为又礼貌又客气,最重要的是,他们做的香辣海鲜面真是好吃到让人流口水呢!”
“你跟他有多熟?”他突然速度放慢。
“就去他店里吃饭打个招呼,还要多熟?再熟也不会打折或多送一份来请我吃。”我偷看他的表情。“哦,你吃飞醋。”
“才怪,要吃饭的是你!”他作势掐我脖子。
男人啊,我现在才刚开始明白他们的思考逻辑方式。很多话只说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他们喜欢问问题不喜欢回答问题。他们喜欢听答案,如果答案不满意就换个方式再来一次。
如果不知道题目是什么,那么答案可能就一直都会是错的。
如果他问:“刚刚是谁打电话来?”
他其实是想知道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如果是男的,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有多熟?有没有一起出去过?有没有牵手看电影?等等诸如此类。
但是他问时只有一句:“刚刚是谁打电话来?”
“耿志丞。”我回答。
“男的还是女的?”“女的。”“可是她的名字听起来像男的。”“她是女的。”“哦,真的?她长得漂不漂亮?”“很可爱。”“那下次带来看看?”“要干嘛?”“你不是说她很可爱,那见见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她是女的。”“我知道啊,你刚刚说过嘛。”“再跟你说一次,她、是、女、的!”
他满嘴会说好好好,我知道。等到下一次跟耿志丞逛街回来,他会问:“你刚刚跟谁出去?”“耿志丞。”“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女的。上次不是就跟你说过?”“我知道啊,只是再问一次不行哦?”
每一次提起耿志丞,他都会问一次是男的还是女的?
每一次都问,每一,都假装忘记。
那个是男是女的问题有没有意义?看起来没有,久了,它就有。
尤其是傅非朋这个天蝎座男人。
“老板,我要香辣海鲜面。”我钻进厨房跟老板点菜。“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好心一下煮给我吃啦!”
“只要一份?”年轻老板眼光落在傅总大人身上。
“我们两个一份就好,反正晚上你们准备得那么多,吃得太饱会对不起自己的。”我嘻嘻笑,坐下来准备等著吃。
傅非朋看看老板,又转过来盯著我看,看得我毛毛的。
“干嘛?”
“你还认识几个老板?”
“很多啊,不过一定没你多啦。我又不喝花酒,大老板才不喜欢找我咧。”我故意说,还挥挥手。
“现在你变坏了,还挖苦我。”
“喝花酒不幸福吗?哪有苦。”
“这是女人不了解的苦。”他偷吃盘子里的龙虾沙拉。
“老板,这盘子里的龙虾多少钱?有人在偷吃唷,快跟我说,我帮你算成本!”我当场出卖他。
而傅非朋不愧是奸诈的商人,动作迅速挖起一匙往我嘴里塞,当场两个人都变成小贼。“活该,告密鬼。”他说。
“你拖我下水!”好吃好吃。
“你还不是吃得很高兴。”他又吃掉一大口。
正当我们在争食的时候,小苏先生显然已经扫完地板,因为他探头进来,这回摇身一变成为传令兵。
“傅先生,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龙虾沙拉在那一瞬间风味降了一级,再也不似先前的好味道。
第六章
我站在我们以前的卧房前面,不太想进去。
“进来啊你。”传非朋走出来拉我。
“我去别地方换就好,不一定要在那里才能换嘛。”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做人原则要坚守到底。
“你不是叨叨念著要看那张离婚证书?”
我眼睛一亮。“你放在这里?”
他走进去,打开衣柜,从最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怎么会在盒子里?”我好奇地跑过去看。“啊,你把它撕掉啦?”
“对。”他满不在乎地拨拨头发。
“老太太不被你气死才怪!”
“她好好没事,你看到的不是吗?”
不太对劲。难不成在我走了之后这对母子就是这样冷脸相对吗?我看著他僵硬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没猜错。
可是这实在是很扯。
当初明明是老太婆东说西说我不合他们傅家高贵的气质,带不出门、见不得大场面,一脸小媳妇模样,再加上家事不勤和婆婆不合,搞得他们母子为了我天天吵架,实在是罪该万死,怎么看都该扫地出门。
所以最后在证明我的骨气之前,我填了离婚协议书。
我记得当时他铁青著脸,只说了一句:“你要走就走吧。”
“总之……”我也想不出什么话好说。“我走了,你们应该可以过得比较快乐,不那么乌烟瘴气了吧。”
“你非要那么听话吗?”他跳起来。“她的意思、她的想法,我的意思、我的想法,你听我们两个的,那你自己呢?你想走吗?你走了要到哪里去?你要怎么养活你自己?你找好工作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想了想。“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当炮灰。”
提起我的小皮箱,我走出房门,没有人拉住我说“我爱你”,安静无声地,我在一个有雾的清晨离开那栋宅子。
冷冷清清地,一个人走下山。路上露凝湿滑,好几次险滑倒,到最后我是一路走一路哭,哭到快要休克,才从台北车站坐火车回家。
在车上哭哭停停,眼睛肿得超级难看,还被小孩子指著:“阿姨哭哭。”
看著那堆发黄的纸片,一时之间所有不想记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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