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珂求痴》第4章


片刻之后,铿锵大作的砸物声响几乎叫停了男人离去的脚步。
无名硬冷着眸,不许自己回顾,径自由着那声响不绝。
马车东边颠了颠,西边倒了倒,齐珂珂调整一下姿势,没太在意的继续着手边瞄准的动作。
这个样儿着实不太像她,若在以往,她娇贵得很,只要让车銮颠疼了一下,她都会喊停然后跳下车来骂人。
所以,她向来不爱出门,也讨厌出门。
可这回不同,父王说了话,要让她们出门寻痴,为大皇兄化劫。
而娘更怪了,不但从了命,还特意叫了无名回来陪她上路。
虽说这趟任务是“公主寻痴”,可从一开头的决定方向到生活起居琐事排定,没一件问过她的意思,让她不得不起了个荒谬念头,这趟寻痴的人是无名,而她,不过是个陪行的丫鬟。
她是不知道其他姐妹们出门究竟带了什么啦,只不过,跟了个贴身侍卫的她,始终自觉窝囊,带了个专司管束她行为的老爹爹同行。
穷极无聊的她正练习着小妹临行前送她的霹雳弹弓。
“这一路上,你铁定会无聊的。”
齐姮姮眸光中有着怜悯,睨了眼站在前方的无名,她刻意放大音量,“你那无名这一路肯定也叫无言的,别说妹子没关照你,”齐姮姮扔给她一个小布包,“穷极无聊时打开,自个儿寻点乐子吧!”
所以这会儿齐珂珂真摸出了小弹弓,配上黑弹丸,她拉开弓瞄了几回,可马车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会儿颠东,一下子又倒西,让她射了几回全落空,只能咬着弹弓泄着恨气。
她瞄准的,不是树上麻雀,不是地上蚱蜢,全是坐在前面驾着马车的男人,那个之前让她思念得半死,现在又恨得要命的男子。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样对她?
无名向来冷情,向来无心无绪,这些她都清楚,可她总以为对她他是不同的。
就像,齐珂珂摸了摸红红的脸,就像她对他也是不同的。
八岁那年初冬,她和几个姐妹们玩躲迷藏,东躲西藏将身子挤进了花园里的石缝间,谁知一个不慎噗通一声跌进了水塘,天气乍寒,那塘上头结了层薄冰,她的身子撞破了冰层,塘水瞬间吞噬了她,她知道自己死定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寒冷的时节,冰面迅速阖上,谁会知道水塘里躲了个莽撞的蠢丫头?
齐珂珂,你本事,躲了个只有阎王找得到的地方!
可她没多久就让人给捞上来了,浑身结满细细冰屑的她不住地在无名怀里打着颤,她的无名,比阎王还厉害,能这么快来救她,猜得出,他始终躲在暗处守着她。
他是她的贴身侍卫,是她的守护使者,一直以来,从不曾改变。
之后是长达半年的缠绵病榻,她身子自小便比人荏弱,一点儿风寒都禁不起,自然更别提这样的刺骨冰寒了。
病在床上,她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每天夜里当服侍她的冰儿睡下后他的出现,进房后,他会摸摸她的额头、探探她的鼻息,然后,松下那紧悬了一天的心。
她的活存使他安下心,就如同他的出现能给她安心是同样的道理。
他来探,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更以为病昏了的她不知晓,却不知,他独有的气味儿她全惦在心底,是以到后来每天夜里她都要苦撑到他来过才会肯真的睡去。
她康复之后,他也不再出现了。
她常会怀念那生病的日子,因为他肯放下所有顾忌亲近她。
七年,漫长的等待,却等回了比以前更冷情的无名?
为什么?
难道除了无名,这男人也无心无情?
齐珂珂恼恨地射出的弹丸没打着无名,天公却在此时赶来凑上一脚,官道上云沉天墨,瞬时滂沱大雨哗啦啦洒下。
午后的暴雨逼停了不少道上奔驰的马车与行人,却对无名起不了效用。
他连蓑衣都没披,策马溅飞着水花与泥泞继续前进。
雨来时齐珂珂原是抱着幸灾乐祸心思的,哼,活该,你对我不好,老天罚你!
可这开心持续不了太久,看那些豆大的雨点儿砸在他身上,竟如同砸在她自己身上一样地会疼。
“找个地方歇歇吧!”她隔着车帘闷闷出了声,讨厌,自毁誓言,原先她是打定主意,这回他若不先道歉她是不会再理他的。
她的退让并未得着他的反应,像是微弱的风拂过水面一般,波纹不生。
“我要歇脚!”
齐珂珂火了,掀开了帘子大吼,搞错没,到底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主子?
无名连头都没回,右手往后拂去,掌风逼下了她挽高的帘子。
“不歇,”他终于说话了,“按行程,还不能歇。”
“行程?什么行程?谁的行程?!”她再度火吼,“出来寻痴的人是我,不是你,为什么我什么都得听你的?”
他冷冷一哼,“因为你本事不足!”
“是呀,我是本事不足,连讨人欢心都不会……”
她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却轻易地穿过风雨揪紧他的心,“所以你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将我送入别的男人怀里。”
男人无言,风雨依旧。
下一刻,齐珂珂有了让人猝不及防的动作,她扯开帘子,爬出车外。
“你喜欢淋雨,成,那么我陪你!”
马儿一阵痛嘶,被人硬生生勒停。无名转过头,数日来头一回直视向她。
“进去!”
冷然无波的声调是不容人违背的气势。
可齐珂珂不是常人,她抬高了下巴。
“不要!”
风雨中两人视线对峙,见他向来无波的眸底燃起了火苗,她难掩快意。
他先将她推入车内后,再动手去翻一旁她的衣箱。
“如果你不先把自己弄干,那么,你很快也会把我所有的衣物都弄湿了。”她凉凉地提醒着。
吐口长气,他随意捉条布巾抹抹头发身子、再从她衣箱中翻出一件狐兜儿。
“这种天气穿这种衣服?”齐珂珂瞪大眼,该死,这衣服肯定是娘塞进去的,想把她热死吗?
“你该知道你身子有多弱的。”
“那是从前,我长大了。”
他冷哼,“你长大了?我倒看不出,一个已经长大的人是不会这么任性的。”
“我真的长大了,”她僵硬的语气里难掩嘲意,“只是你故意装作看不见。”
“你长不长大与我并无关系。”他维持冷漠。
“是呀!是毫无关系!”她挑衅出声,“那我生不生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责任,”他面无表情的道出,“此次任务完成,菊妃答应将还我自由。”
“所以,”她怅然若失,“这就是你没日没夜赶路的原因?”
他冷冷睇着她,一言不发。
“无名,你究竟……”风雨中,她鼓足了勇气,“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我?”
他一派的沉默无语。
她伸出小手揪紧他的衣袖。
“又是沉默,你对任何事情都只有沉默,当初我不该帮你取叫无名的,你应该叫无言、叫无心、叫无声无息、叫无情无义、无动于衷、无凭无据、无依无靠……”风雨中他的沉默逼出了她的歇斯底里。
他伸出双掌握紧她双肩。
“别闹了,你不要我沉默,成,我给你答案,”觑着她满是伤心的小脸蛋,他冰冷出声。
“我不喜欢你,一点一滴都没有,你骄纵任性,你蛮不讲理,你自以为是,你自作多情,你的一举一动在在惹人讨厌。好了,我给了你要的答案了,现在,你可以安静吧!”
他放下她旋身把帘儿一掀,坐回风雨里,在她尚且无法回神之际,吆喝策马的声音已在前方响起。
风雨中,他们继续前行。
马车终究还是停止前进,在良久之后。
齐珂珂浑浑噩噩地被沉默的无名抱下了马车,大雨未歇,地上全是泥泞水渍,她待在他怀中清冷地想着,他讨厌她,却不愿让她弄脏?
莫怪娘要托他,这男人,尽忠职守得很!
风雨中那外表残破不堪的屋宇看不清楚模样,无名将齐珂珂抱到屋檐下放下,敲了几次门得不着回音,遂径自拉推开已起了绿锈的门栓,推开门扉。
张眼一看,她身子颤了颤,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往那方才伤透她心的男子身旁偎过去。
那屋里横的竖的摆了七、八具棺木,也不知是搁了多久,上头全是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乱世里,日子不太平,既是烽火又是盗匪,连死都死得不安宁,这屋子之前该是处暂厝棺木的义庄,许是大乱又起,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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