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凊沂公主》第28章


都怪自个儿蠢,怎么就不挑一个没人喜欢的来爱,偏爱同人抢?胸口在收缩,苦苦的浆液漫了唇齿,我气自己,也同情起李书凤。
“然后呢?”
“吐蕃哪里是什么大国啊!听说那里的人,成天在马背上讨生活,讲好听点是全民皆兵,实说了,不过是一群在沙漠横行霸道的野蛮民族。父皇哪里舍得把女儿给嫁过去,我们可个个都是父皇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呢!”
吐蕃……我是知道的,阿朔提过,他们并不如芮仪公主说得那般不堪。
这任的可汗骁勇善战,领着铁马金戈收服了大漠各个部落,阿朔说,如不好好布局,他们早晚会是大周的心腹大患。阿朔又说,年逾五十的可汗,儿子几乎都在战场上死去,可他私心,不肯培植外姓人接位,这点将会随着他年纪渐长,成为国内危机。
当时,我还嘲笑说:“那就不必担心啦,咱们的皇上生儿子生得比人家快、品质比人家优。”
阿朔摇着头叨念道:“你什么时候才学得会说话分轻重?”
这时,芮仪公主的声音把我分散的心思给拉回来。
“……于是父皇就决定从大臣家里挑一个姑娘封为公主远嫁。”
“天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可不,都是些茹毛饮血的野人啊!”
“嫁到那种地方,怎么活下去?”
“可章大人一马当先……喔,不,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鞠躬尽瘁,自愿让女儿远嫁吐蕃,这让父皇感动万分。圣恩下,章大人的儿子职升三等,得了个将军当。”
章大人?苦笑,不是才把我送进宫,怎地又改变主意,要让我去和番?一个女儿就值三等晋封?
芮仪公主一面说一面笑,尤其她那尖酸刻薄的“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鞠躬尽瘁”惹得大伙儿纷纷抿唇笑,连不加入战局的李书凤也浮上一朵顺心微笑。
总是女人为难女人呀!何必?见人苦,怎知那苦不会轮到自己头上?我不说话,见着她们一人一句,句句刻薄。
“恭喜啊,章姑娘马上就要变成公主,成了吐蕃国的皇妃啦!”
“这好差事儿,可不是人人有的,若非章姑娘天生聪慧、才艺高,哪挣得到?”
忍耐,我对自己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人不忍祸自招,能忍得住片时刀,过后方知忍为高。忍住呐……我的十指握成拳,掐得紧了,掐进肉里疼入心。
“章姑娘一心想当凤凰,这可不顺了姑娘的意?”
“要不找个好日子,咱们姐妹先替姑娘饯行,恭贺她找到好郎君。”此起彼落的笑声,笑得我满脸通红。
忍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低着头,不让脸上的愤慨现形。
“姑娘成了皇妃,可得加把劲儿,为吐蕃王生几个皇子,那位儿,不就一路升上去了?”
“就怕啊,吐蕃王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倘若生了群野人,全身毛茸茸的,会不会分不清谁是谁?”
这就是进退有度、言语有节、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下回,谁再说这种话,我肯定要好好驳驳。
接下来,她们又说了什么,我是半分都没听进去了。
我只是站着等她们把话说完,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假装她们的话伤不了我。是啊,便是心被刺得血淋淋,也要装出不在意,这是我的骄傲、我不容许让人践踏的自尊心。
小禄子教过我,芮仪公主心眼最狭窄,得罪了她,往后别想有好日子过,她有千百种法子,整得人鸡飞狗跳。所以不能气、不能怨,诸事吞忍。不是才说过吗?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低眉苦笑,倘若几个月前我就有这等工夫,哪会一口气招来那么多皇子,惹得满身腥膻?
眼光扫过,我发现坐在湖边的女子始终无意加入战局,她穿着一身玉兰色锦缎宫装,手抓着一枝柳枝,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湖水。
好几次,她的眼光也有意无意地扫向我,她五官柔和,如三月江南,让人望之舒心,可我从她眼中看见因久居深宫而练就的坚强沉稳。
事隔一年之后,我才晓得,她就是穆可楠。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喜扯扯我的袖子,我抬眉,才发现公主和千金帮全走光了。
“姑娘……”
“没事,我们回去。”我勉强说道,转身,往回走。
第十一章 推心置腹
我没在怕的,和亲就和亲,好不容易来古代走一遭,当然是积攒越多阅历越好。
最好啊,那个吐蕃国有个武功高强的大将军,胸前刺上一头狼,武功强过乔峰的天龙十八掌,豪迈赢过令狐冲,文采更胜段誉,到时,我一面当皇妃一面同他暗渡陈仓,风流皇妃俏将军,继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之后,再为古代爱情添一段佳话。
我没在怕的,反正他们也要赔一个公主给我们家阿朔,两不相亏,说不定还会送上牛羊千百头,羊毛剪一剪,做出几百条克什米尔披风,纺织工业,技冠全世界。
我没在怕的,不过就是卖女求荣,反正我和章家大老们又不熟,被卖掉还能捞个公主当当也不错,这是多少名门闺秀盼都盼不到的好机会。
我没在怕的,那个吐蕃王都五十岁了,还能搞什么激烈活动?了不起蒙汗药、春药、毒药多带上几包,假怀孕、真产子,说不定不到三年,我就成了吐蕃的首席太后……
我走得飞快,小喜一下就让我远远抛下,小禄子一边跑,一边追着我说:“姑娘,别怕,咱们还有三爷、四爷、八爷、十二爷,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才不怕。”张嘴,舌头竟然接到自己咸咸的泪水。
哭什么啊?我不怕的呀!
谁知道这个时空还能留我多久,说不定,和亲队伍走着走着,就让我走回机场,导游点人头,一点二点,就点到我身上。
吞下哽咽,明明说了不害怕的呀,为什么还是猛掉泪?
是不是因为心有了羁绊,有人拉住感情线那端?是不是因为,不知不觉间,我再不当自己是这个时空的局外人?是不是因为动了情、有了意念,我开始相信自己有权利改变?
章幼沂,不准哭!我对自己下命令。
我要回月秀阁的,双脚却不知不觉走往阿朔的怀恩宫,我低着头猛走,一步快过一步,害得胸口那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直到常瑄挡在我面前,关心的眼光盯住我,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很不对劲。
“我没事。”我推推他。
“你有事。”他不让。
“我说,我没事!”我气胡涂了,把气转到他身上,用力一跺脚,踩上他的脚。
“什么事都别怕,四爷会替你做主。”
哈哈,做主?当皇帝对上儿子,谁赢谁输?这点儿逻辑我还是有的,这个吐蕃王妃,我当定了。
我指着他,一脸的泼妇样,“你给我听清楚,能替我自己做主的只有章幼沂,其他的都闪一边去,谁都别想做主!”
皇帝算什么屁啊,要是哪任总统敢做这种拉皮条的生意,看他还选不选得成下一届!
话说完,才惊觉自己是白痴,我对常瑄发哪国脾气啊?又不是他叫我去和亲的。
他没说话,静静退到一边,让我过去。
“对不起。”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轻声落下话。
我直接往里头闯,见到阿朔坐在厅里也不理,刻意从他的身边绕过去,往里屋走,见到床,鞋子一脱就缩进他的大床里。
我用力抱住他的枕头,用力拉起他的被子,将头脸、全身上下统统蒙上。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在闻到他的味道时,松开了……
这张床,我不是第一次躺,每次来这里玩累了,不等人邀,就自己爬上床来,舒舒坦坦睡上好一会,直到小禄子、小寿子来寻人。
好喜欢阿朔的气味……那是让我不害怕的泉源。
谁说我不怕的,即便再随遇而安,掉到一个陌生的时代里,说着不擅长的言语、过着一无所知的生活,你来试试,没吓掉半颗胆子算你行。
我只是ㄍㄧㄣ啊,只是哄骗自己啊,只是以为假装得更勇敢一点,就不会让胆怯找上自己。可是,我终究是害怕……
我听见他在低声询问小禄子和小福,侧过身,压住耳朵,不爱听。
我告诉自己,只要睡一会儿,肯定可以找到办法解决;我鼓吹自己,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流女子,我受过教育、念过书,在这个时代,我可以行动自如。
我对自己打气,欺骗自己,和亲不是多严重的事,我有绝对能力可以解决,虽然,我老是高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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