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凊沂公主》第43章


“那些十年人参?记得。”他把手伸到棉被下面,握握我冰凉的手指头,又扯扯棉被,把我包个紧实。“你在夸奖我,知道你会闯大祸,那些人参早晚会派上用场?”
“你知道我在这里?”这才是我指的先见之明,前面的人参不过是引子。
“一进来园子就知道了。”他柔声回答我。
“那些事,你是存心让我知道的?”
“你有权利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事,向猎物鸣号角示警是君子作风。”
“说一声‘我来抓你了’,会让猎物比较好受吗?”我苦笑。
他叹气,坐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膀。“会很辛苦的,准备好应对了吗?”
“不管有没有准备好,还不是一样要面对?又躲不过。”我靠在他肩上,这个地方有这个朋友,还真是让人放心。
“不害怕吗?”
“我说怕,你会不会唾弃我没有英雄气概?”
他笑出声。“不会。”
“那我就告诉你实话,我很怕,怕得心脏震颤、肠胃衰弱,可是再怕,还是非得闯闯看,我不会坐以待毙的。”
“很好,就是这种气魄。不过……你别担心,父皇是个明君,他不会草菅人命,况且你还立了大功,救下母后和四弟。”
“明君不会草菅人命,那么明君会不会强人所难?”我的话里有弦外之音。我是怎么也不愿意成为皇帝的女人。
他深深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问:“你是可以被勉强的人吗?”
“不是。”
“那就对了,只要坚持,就是天皇老子也勉强不了任何人。”
他的话让我松口气,但愿他对生下自己的男人有充分了解。
风从林梢窜过,几片早衰的枯叶带出落索,我们各自想着心事,直到他一声悠悠叹息传出。
“幼沂,跟着四弟不好吗?”
他知道些什么?是吧,也许阿朔同他谈过我们之间的对话,知道我对当四王妃这件事兴趣缺缺。“不好。”
“我以为你喜欢他。”
“我以为你偷听过我说话。”我和橘儿在御花园的对话。
“我记得,你说身为平凡女子,苦了身体,自由了心灵,何乐不为?你说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对,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自由对你那么重要?”
“我不爱做笼里的尊贵凤凰,要做四处飞翔的小雀鸟。”
“即使老鹰在旁边虎视耽耽,也不害怕?”
“对,即使老鹰在旁边虎视眈眈,我也要自在翱翔。”
又沉默了,我们互相靠着彼此。朋友就该是这样的,不需要多余言语,只要在心痛的时候,安静陪伴就够了。
“靖睿王。”我先打破沉默。
“干嘛叫得这么生疏?”
我微笑问:“你为什么不爱当皇帝?”
“如果我当皇帝就好了,你可以和镛朔比翼双飞,畅游五湖四海,做对人人羡慕的鸳鸯?”他一口气道破我的私念。
“对啊,要是你肯当皇帝就好了,你是嫡长子呢!不负责任的家伙。”我小小地埋怨了他。
“我的性格不够坚毅,心思不够缜密,要坐上这个位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会吗?我以为当老大的人,只要懂得怎么贪污就可以。”
他大笑。“你在说什么啊!”
“你真那么不想当皇帝?”
“对,我绝不会和你的阿朔争。”他在挖苦我。
“可你心地善良啊,应该禀持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宽大胸怀,接下这份苦差事。”
“也只有你把当皇帝当成苦差事。”他推推我的额头。
“我要怎么说服你,你才会改变主意?”
“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你说服不了我的。”
“好吧,不问这个,问别的。你真的不想娶妻生子?”连阿朔都有了正妃侧妃了,皇帝怎肯独漏他?
“想啊,不过那得碰到我真心喜欢的才行。我不接受赐婚。”
“你想娶几个老婆?”
“一个就够了,女人很麻烦的。”
“这样啊!不错,不错。我们可不可作个协议?”
“什么协议?”
“如果十年以后,你找不到真心喜欢的女人,我也嫁不掉,你娶我好不好?”
他偏头看我,眯了眼,缓缓说:“是可以啦,不过……”
不过阿朔吗?原因──兄弟阋墙?真是的,我这种容貌怎能让男人为我发动战争,我又不是陈圆圆……
“你是男人耶,大方一点,我都跟你求婚了,还有什么不过的?”我用手肘撞撞他的胸口。
“不过对象是你的话,我只娶一个会不会太亏?”
我横他一眼,笑了。跟花美男在一起真的很轻松,没有负担,只有满满的自在,这种朋友应该多交几个。
“喂。”我又推推他。
“什么事?”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我乱动。
“我有没有办法把九爷也变成好朋友,像我跟你这样?”
他没回答我的话,我抬头,对上他怪异的眼神。我和他这样不好吗?
“你被点穴了?”
他笑笑说:“上次你教老九那首歌很有意思,可不可以把整首歌唱给我听?”
“我没教他啊,是他偷学的。”我抗议。
他没理我的抗议。“来,唱给我听听。”
“你的耳朵够坚强吗?”
他又笑了,我真爱看他笑。“唱吧,我有很好的御医。”
人家都说有御医了,我干嘛还用歌声去娱乐他?不过,我贪看他的笑脸,不在乎用破锣嗓子为他创造快乐。
“你身边的女人总是美丽,你追逐的爱情总是游戏,
在你眼里,我是你可以对饮言欢的朋友,你从不吝啬,催促我分享你的快乐。
你开心的时候总是挥霍,你失意的时候总是沉默,
在你眼里,我是你可以依靠倾吐的朋友,你从不忘记,提醒我分担你的寂寞。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骄纵。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占有。
想做你不变的恋人,想做你一世的牵挂,想做你不只是朋友……“
奇怪的是,我的歌喉那么有娱乐效果,他竟是连笑也不笑。他低头看我,四目相对,爱笑的嘴角缓缓吐出我唱过的字句──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再次醒来,是小福、小喜把我唤醒的。
上面来报,说皇后娘娘要到月秀阁探病,所以她们把我挖起来梳妆打扮,在我脸上擦擦洗洗,摆弄美丽。
这种探病法不是为难病人吗?可探病的是皇后,谁敢多说话!就算我病得快死了,也得做做灵界SPA,把自己弄得整齐干净,别熏了尊贵的皇后娘娘一身秽气。
小禄子、小寿子连枕头被单都换过,屋里燃上熏香,搞得我头晕脑胀,我对人工香料一向是敬谢不敏。
知道吗?头上插着翡翠簪子、身穿镶银丝绣花红袍,脸匀厚粉,靠坐在床上,真的很不舒服。可是,我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在我靠在床上,靠着靠着又快入睡的时候,皇后娘娘来了。
小喜小福连忙扶着我下床,给皇后娘娘行礼。
“不必下来,病着呢!躺着就好。”皇后出声阻止,免除我的膝盖之苦。
皇后屏退下人,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她,她坐在床沿,定定看我。这是第一次,她看我的眼神里不带敌意。
“幼沂,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她悠悠地叹口气,就没了下文。
这时候,说话、不说话都错,我选择静观其变。
“你救了哀家和镛朔一命,却又给哀家出了个大难题。”
“奴婢不懂。”
“如果你只喜欢镛晋,或只有镛晋喜欢你,事情就单纯得多了。”她离开床沿,走向窗边。
我很想回话,说我只是个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女人,别说他人的心思,我连自己的心思都驾驭不来,怎能控制她讲的那些事?
但再白目我也知道,大人说话,小孩只有闭嘴的份。
“前两次,你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皇上很赞赏,说你聪敏慧黠,是个很有见识的女孩子。皇上从没这样称赞过谁,你,很不简单。”
她在隐射什么?隐射在“喜欢章幼沂”这件事情上面,皇帝也加了一脚?心狂跳,我又想吐了,病人经不起这番折腾呵。
她转回身,手上拿着早上新插的蔷薇,走到床边,把蔷薇放在我的被子上面。“这是镛朔亲自送来的吧?”
“是。”我没什么好否认的,到处都有皇后的眼线,她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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