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曼公主的武士》第16章


他一路冲到王宫后厨房,找到吉娜。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在钟楼等著,我去试试。”
于是,他牵着马等在钟楼背著人的一角,忐忑不安地翘首以盼,眼看著黑云越压越低,空气里闷意大增,马儿不耐烦地打著喷嚏,仿佛是在催促主人快些找个安全地方避雨。
罗亚拉住马缰,自觉心浮气躁。她会来吗?转而又有些失笑,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倒像是个等候约会的情人。
泊!一滴水珠落在他脸上,跟著豆大的雨点骤然从云层射了下来,他刚打算找个檐角暂时躲避,朦胧暗色中,一抹娇小的身影正急急向他跑来。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穿著一身黑色连帽斗篷的莎曼急促地喘著气,抱着药箱仰头望他。“天太晚了,莫拉夫人不肯放我出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
“我们走吧。”他抑制住看到她时迸发的喜悦,简单地说,同时伸手托住她的腰,轻松将她送上马背,跟著自己也翻身上去,一声喝斥,马儿冲进开始横扫一切的雨幕。
从岩堡到白杨村这一条短短的路从来没有这么难走过,地处沙漠边缘,土质疏松,沙化严重,又被大雨浸泡冲刷,马儿每走一步都得费很大的劲从泥泞里拔出脚来。狂风卷著暴雨,早已将两人淋得湿透,湿衣服里在身上,铁一般冰冷沉重,雨像瀑布般刷过脸颊,连眉梢都挂着水帘,几乎完全睁不开眼睛。
“你还好吗?”他大吼著,努力勒紧缰绳,让两人不会从马背上被甩出去,声音在风雨中简直快听不见。
她紧紧抱住他,头埋在他怀里,听到他的话,微微点头。
他稍稍放心,继续全力控马。
好不容易到达白杨村布朗家时,两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病人在哪儿?现在怎么样?”顾不得全身狼狈,莎曼急忙问著手足无措的布朗。
他结结巴巴,“殿下,我老婆生、生不下来……已经一天了,接生婆说是难产!”
“让我试试。”莎曼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被大雨洗得发白,嘴唇冻得发紫。
她脱下斗篷,准备进屋去。一只手臂抓住她,她愕然回头,罗亚站在她身后。
“先换衣服。”他的眼光扫过她贴在身上的湿裙,重复一句,“先去换件乾衣服。”
这时,里屋的门砰一声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跑出来,身上全是血的尖叫,“没办法!她流了太多血!孩子的头出不来!老天,我没办法了!”
布朗一晃,这个大块头的男人一下子垮了下来,跪在地上紧紧抓住莎曼的裙角,嚎陶大哭。“求求您……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她跺了跺脚,抬手挣脱了罗亚。“没时间了!”她推开愣在门口的接生婆,冲了进去。“我需要大量热水和乾净的布!”
接生婆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老天!一个小姑娘来接生?她会要了她的命的!老天!”她摇晃著庞大的身躯又跑了进去,房门再度砰一声关上了。
暴风雨像个脾气暴躁的孩子,尽情发泄著无穷无尽的精力。这一夜是如此漫长,陆续有邻近的村民前来探问,几位妇女端来热腾腾的豌豆汤和新鲜的黑面包,大家聚在屋里,沉默地等待结果。
罗亚已经换下湿衣服,却和布朗一样什么也吃喝不下。在里面生孩子的明明是布朗的妻子,他却有种自己是等在产房外的父亲般揪心的焦灼感。莎曼……她行吗?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帮别人接生?这太荒谬了!
坐立不安中,时间分秒逝去。黎明时分,暴风雨终于转弱,东方天幕露出一线明亮的白。等待了一夜的人们大都在打吨,突然,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从紧闭的门里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人们被惊醒,嗡嗡的低语立刻变成大声的欢呼。
伊呀,门开了,一抹抱着婴儿的纤细身影站在门口,光线从她身后照过来,蓬松的金发仿佛笼罩著烟雾,一瞬间,她好像伴著黎明降临人间的晨曦女神,带著光明,带著希望。
“是个男孩子。”她疲倦苍白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母子平安。”
片刻沉默后,爆发出来的欢呼声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
莎曼将襁褓中的婴儿交到傻住的布朗怀里,“恭喜,你做爸爸了呢。”
他露出如在梦中的紧张表情,茫然左右四顾,又低头瞧了瞧孩子,突然大叫一声,抱着孩子冲进里屋,嗓子激动得完全走音。“葛丽、葛丽!我做爸爸了!”
一屋子人都善意地轰然大笑起来。
莎曼也僵硬地微笑,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苍白、发抖,指甲间还残留著血清。刚才真的是自己剖开产妇的肚子,将几乎己经被脐带勒得窒息的婴儿取出,再缝合伤口的吗?真的是这双手吗?
一股大力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桌前按进椅子,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喝下去。”
她顺从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热茶流过空虚的胃,疲劳立即从四肢百骸透出来。
“你需要马上去换掉这身衣服,吃点热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简直连动一动都觉得费力,手仍然在不停地发抖,染血的衣襟透出一股铁锈般的腥味,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喉间,半乾的衣裙像冰冷的盔甲里得她喘不过气。
“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动手术……太疯狂了,这真的是我做的吗?我觉得自己好像己经把她杀了……”当一切结柬,恐惧才开始涌上心头,她低低的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著,双手不自觉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住她的拳头,然后一根根将她的手指扳开,直到完全落入他的掌握。“你做得很好!莎曼,你救了两条性命,没有你,她们不可能活下来,你是一个好医生!”
她抬起眼,罗亚的脸近在咫尺,神色严肃而温柔,深棕的眼瞳深处火光熊熊,奇异而热烈。在他的凝视下,她的心忽然激切地跳动起来,与他相握的手掌变得火烫,热力源源不断地从他手心流人她的心房。
相隔七年,他们终于能够再度如此亲密地接近,只是那与童年时无邪的亲见有了一种微妙的不同。
她缓缓绽开一个微笑,在晨曦中,他们彼此对视,旁若无人,仿佛整个世界不过是片剪影。
第六章
村外林前的空地上架起高高的柴堆,围绕柴堆排出一圈长条桌,桌上堆满小松饼、奶油马铃薯、黑麦面包、刚摘下来的新鲜甜瓜、成桶的麦酒和葡萄酒。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挤在桌前,人人兴高采烈,大吃大喝。
每年七月的月圆之夜,白杨村就会举办一场盛大的丰年祭,庆贺作物丰收。托勒利夏靠近沙漠,沙质士壤和乾热气候特别适宜种植葡萄,今年雨水足,小麦和葡萄都获得空前的好收成,因此这回的丰年祭也比往年更加热闹。
罗亚坐在角落,受克利德所托,他带卢克前来参加丰年祭,这个可怜的孩子己经好久没痛快地玩过,一到簧火会就和七、八个村民小孩混在一起,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喝了口沁凉的葡萄酒,他的眼光又投注在不远处的莎曼身上。出于对她救治葛丽母子的感激,布朗诚挚邀请她光临丰年祭,她也高兴地来了,坐在人群里静静微笑,以一种认真、好奇的眼神饶有兴致地观察著丰年祭的场面。
轰地一声,篝火点燃,熊熊火焰照亮整片空地,七弦琴和笛子响起来,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开始跳舞了。年轻的姑娘、小伙子、胡子一大把的中年农夫和健壮的农妇,一起涌过长桌,成双成对地国著篝火热烈起舞,跳!跳!跳!
罗亚也受到姑娘们、甚至大婶们的欢迎,一连跳了三支舞才勉强脱身,满头大汗回到坐位灌下一杯葡萄酒,再抬起头来看时,坐在长桌后微笑的莎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月色透过白杨树的枝条,在地上画出斑驳的碎影。莎曼独自走在林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孤单与失落。
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力帮助他人,这一切决心的最初动力,不过是为了向罗亚证明——她不是只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任性无知王族!即使他无法成为武士,她也可以做个平民,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七年来,她曾无数次祈求上苍,让罗亚再次回到托勒利夏,回到她身边,然而,当祈求实现,她却蓦然惊觉,他们已无法回到过去,幸福,似乎只能存在于朦胧之中。
尤其是今夜,当她看著罗亚与那些农家姑娘欢快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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