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第6章


酒疯,但因上班时间也喝得醉醺醺而被解雇后,工作四处碰壁的他开始拿家人出气。
喝醉了就是吵闹,赌输了便回家找她母亲拿钱,要是拿不到钱,她母亲就得承受一顿打骂。那时以安还在她母亲肚子里,为了以安,她母亲忍气吞声,总希望让两个女儿能有个完整家庭,想不到这男人愈陷愈深,彷佛一天不喝不赌,就会要他命似的。
每次跟她的母亲伸手拿钱时,都说是为了翻本,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他说他真翻本了,她的母亲不堪长期的折磨,抛下她和小妹妹,离家后音讯全无。
此后,她和同母异父的妹妹相依为命,却也开始了遭受继父暴力相对的惶恐生活。
母亲的离家让继父变本加厉,她一个人靠着教画画的收入养家之外,还得应付继父毫无节制的金钱索求。拿得到钱时,他待她们姐妹也算差强人意,但赌债愈积愈多,当她的收入再也不堪他挥霍时,姐妹俩变成了出气的对象。
她的继父甚至三番两次到她工作的幼儿园或安亲班领走她的薪水,她的生活如何不陷入困顿?她的继父在外头不知欠了多少赌债,她也遇过看似黑道份子上家门讨债,这就是她总不愿让外人知道她家正确地址的原因,她怕要债的找上门来。
这是她的家庭背景,他终于套出了这些不堪。
他看了眼号志灯,侧首看着她。“下一条路口左转?”她陷在黑暗的脸容,仍能让他就着外头探进的路灯微光,看见她长睫上闪动的泪光。
徐晴安抬眼看了看,淡淡应了声。
他打了方向灯,将车子转入左边街道。
不是他狡猾,非得用这样半带威胁的方式逼她说出那二十万的用处,只是她一味地隐忍,只会让恶人软土深掘,事情永远没办法解决。
“第一次见到你和以安,以安下巴那伤口是怎么来的?”他以条件交换,她说出真相他才愿意借出二十万,她应该是毫无办法想了,终究妥协。方才她已坦承她的家庭状况,现在,他要进一步求证。“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继父动手的?”
徐晴安抿了抿唇。“叔叔拿不到钱,不高兴,推了我一把,以安站在我身后,她被我撞到,整个人弹出去撞到桌角。”
“你眼窝的伤口怎么来的?”
“他打了我的脸,我想应该是他的指甲划到的。”她只记得脸颊一面热辣,后来照镜子时才知道原来有一道小小伤口。
“身上的颜料呢?”他追问得仔细,一件件记上心头。
“那时我在教以安用水彩,叔叔一生气,什么都能拿来攻击,他把颜料倒进我洗笔用的小水桶,整桶往我身上泼。”她语声淡淡,巨细靡遗道出。
她知道他不是想探究她隐私,他恐怕是早猜到她的家庭背景,只是需要她的证实罢了。然而,他知道这些想做什么?
无论他想做什么,对她而言都不要紧了,眼前重要的是以安,只要他愿意借她钱,她不介意让他了解她的家庭。
“那上次以安手臂被美工刀划伤的事?”
“叔叔在我这里拿不到钱,闹自杀,动作太大,划到以安。”
他应了声,看了看前方路况,暂时岔开话题。“一直往下走吗?”
“过下一个路口就是了。”她轻咬唇,看着他被外头探进车内的灯光打亮的侧脸。“黎医师,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可以——”
“你放心。”他打断她的话。车子在红灯前停住,他修长指节轻敲方向盘,像在考虑什么。片刻,他侧过面庞,对上她的水眸。“我保证以安不会被带走。”
闻言,她眼眸微微弯了。“黎医师,谢谢,我一定——”
“好了,别再谢了,你们姐妹俩别时常让我见到身上哪里有伤就好。”他轻踩油门,问道:“我车该停哪里?”
“不好意思,要请你停路边,我家没有地方停车。”她语气透着薄薄的卑微,并非个性如此,而是一旦面对一个与自己差距甚大的对象时,人的心理层面,很难不受其影响,不一定是卑微,是一种怕怠慢了对方,或是委屈了对方的情绪。
他找到了一个停车位,让她先下车后,他将车子妥当切进。一下车,就见她站在车尾处等候,他走了过去。
“黎医师,要请你走几步路了。”见他走了过来,她一面说,纤瘦身影随即转进一条小巷。
第3章(1)
他一面随着她走,一面看了看周遭环境。
诊所离这并不远,过三条街就到,骑车和步行也许会更方便,而他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区矮房子,房子外观老旧又不起眼,看得出来其中几栋已重新装修过,其余的,外观上并未有多大差别。
他目光淡扫间,不意掠过前头那相当骨感的身影。她穿了件纯白色,及小腿肚的长裙,脚踩一双白色布鞋,略急的行进间,裙摆在她腿肚间交错,乍看像朵花,有一种不刻意张扬的美感。
视线略往上提,淡粉色的薄棉长T恤下仍能看见她甚窄的腰线,像是稍一使力就要折断了……这女人到底是有没有在吃饭,每次见她,他都很想问问她怎么能把自己瘦成这样?他视线再上移时,女人陡然停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黎医师,到了。”徐晴安领着他置身小巷底。她身后屋子的大门敞开,电视机的声音从里头透出,还夹杂了叫骂声,她一急,想转身进屋,却被他一把拉住。
“黎医师?”她困惑地看着他。
“我来处理。”他浓眉沉了沉,握着她的手腕,安静地踏入屋里。
一进屋,入眼的画面让他黑眸一缩,冷却成寒冰。
他看见衣服半敞的男人靠坐在木椅上看着电视,双脚跨上前头的长形木桌,木桌上立了两个玻璃酒瓶,以安就跪在他脚边剥着花生壳。她口中被塞入一块布,啜泣让她身躯一颤一颤的,发上还有几个剥开的花生壳垂挂着。
才想出声,身旁女人却等不及他处理,拨开他的手就冲上前去。
“叔叔!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以安?”徐晴安又惊慌又心痛地嚷着,双手还来不及碰到妹妹,发觉有人影靠近的陈父迅速起身,一把拉住以安,另一只手随即抓起桌上的空酒瓶,横在胸前,作势威胁。
“叔叔!”徐晴安止步不动,惊惶地看着对方。“你不要伤害以安,她是你女儿啊。”
“钱呢?我叫你去借的钱呢?”陈父挥着酒瓶,不让人近身。“钱拿出来,以安就没事。”
“钱在我这里,你放开以安,我就给你。”黎础又走近,站在徐晴安身侧。
“你谁啊?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我要看到钱!”陈父高举着酒瓶。
黎础又冷凛着清俊面庞,五官线条僵寒得像冰雪般,阴柔黑眸透着凌厉。“钱在我这里,把孩子放开,我马上给你。”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叠千元纸钞。
“是不是二十万?看起来这么薄啊?”见到钱,陈父一双细眼瞠得斗大。
“你算一算不就知道了?”黎础又低笑了声,笑意不进眼。
“干!我哪里还有手去算钱?不要给我装!”陈父又举起酒瓶。
徐晴安惊呼了声,哀求地看着他。“黎医师,拜托你快把钱给他……”
黎础又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那为了钱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抓去当人质的男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没停过啜泣、身躯抖个不停的孩子。
“我说你!煮这什么鬼东西?你现在是把我当猪养喔?”醉醺醺的男人手一扬,一桌子菜随即被扫落,碎碗盘、汤汁菜渣洒落一地。
“猪?猪都比你有用!整天除了喝酒还是喝酒,你还会干什么?”女人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我还会干什么?”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你试试看不就知道!”扯着女人的头发往前一撞,女人头顶撞上墙面,血流满面。
目睹男人发狂的脸,女人痛楚的哀号声,他却只能抱着哭泣的妹妹,躲在角落发颤。
“黎医师。”见他像是走了神,徐晴安急得伸手握住他手臂。
黎础又低应了声,心绪从儿时的不堪记忆中拉回,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沉潜着淡淡的伤楚和一种将她看得透彻的心疼。
他早知道她与他一样,有着受伤的灵魂,但亲眼目睹,仍是心酸不已。她现在经历的,不也是他曾经恐惧过的吗?
她的继父如此可怕,比起他生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她这副瘦弱的身子,淡薄的肩膀,承载了多少压力和负担?她总是这样一个人面对这些?孤单时候,无助的时候,谁能给她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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