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我是谁》第17章


于是,倪喃转身,慢慢地转身,慢慢地朝门口走。
还有什么意义呢?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或者,要弄明白心里所有的疑问,又有什么意义?
过往种种,散落天涯。
“倪喃。”杜雁晴霍地站了起来,“你就这样走了吗?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么能走?”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原本退在一边等着看好戏的记者们,如潮水一般汇聚过来。镁光灯、话筒、录音笔、高亢的男声、激越的女声……成为这世界的惟一。
倪喃瞠大了眼,想退,退无可退,想走,无路可走。眼前是光和声的海洋。她觉得头痛,腿软。
可是,人群包围着她。
那些热情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倪小姐,听说,沈先生是你的初恋情人,对吗?”
“七年前,去维也纳深造的名额,是你用恋人关系从沈先生那里换取的吗?”
“听说,杜老师是被你气病的,对吗?”
“你还爱着沈先生,是不是?”
“沈先生牺牲那么大,你这次回来,打算如何报答他?”
“杜小姐原本是你的好朋友,她跟沈先生又是患难见真情,你忍心拆散他们吗?”
“如果沈先生为了你离婚……”
“如果……”
“是不是?”
“对吗?”
满屋子的人都在看她,满屋子的人都在说话,那么多问题,那么多假设,那么多……
倪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鬼影子一般,重重叠叠,纷乱喧哗。她的头更昏了,更乱了。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怎么知道?对吗?对吗?对吗……
她觉得满耳人声,空气恶劣,头晕目眩而呼吸急促。她抱着头,蹲下来,蹲在地上……眼前开始像电影镜头般叠印着一双双黑的、白的、红的、黄的、大的、小的脚……
“啊——”她失声尖叫。
然后,室内突然安静下来,然后,被她推开又被人关上的门,又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
只有她,她停不了,她还在发抖,还在不间断地尖叫。
然后,突然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闻到熟悉的气息,那令人安心的淡淡的烟草味道,她把头埋了起来,埋进那人敞开的外套里,像只鸵鸟一样。
喔,带她走吧,离开这里。逃开这所有的纷乱与烦恼。
她闭上眼睛,她看不见。
但,这里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他们看见这年轻的男子,穿着黑色皮衣,衣服敞开着,露出里面深黑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裸露的喉结一上一下,因为赶得急促而喘着气,给人一种狂野难驯的感觉。额前一绺垂下来的发,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外面下着雨,还是被汗气所潮湿。
他是谁?为何事匆忙?
所有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偌大的包厢,只有摄像带在缓慢缓慢地转动着。
一个记者,偷偷举起了照相机。
还没来得及按动快门,就听见“轰”的一声,他的人已直飞出去,撞到现场直播的摄影机,然后“哐当当”一连几声,人摔在地上,照相机、摄像机跌了一地。
“哎呀。”
“哟。”
“咝。”
一时之间,惊呼声四起,有人心痛,有人吃惊,有人动怒,有人忙乱。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质问。
而他,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睨了眼睛,指着离他最近的一名记者,“你刚才拍了些什么?”
那记者脸色刷白,护住相机,转身想跑。
但,他哪里快得过邵志衡。
一转眼,已被他丢过来的椅子打趴在地。那一手的劲道真大啊,痛得他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余下的记者,有精明点的,赶紧将相机里的照片删去。
但,仍然有不肯的,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家消息,怎么肯就此低头?
邵志衡不动声色地,从一张一张脸上看过去,半晌,突然微微笑了下,“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有消息的,可以卖给我,但,出了这个门,就不能有一星半点流言流传在外。如果有人觉得为难,可以来找我,我的名字叫做——邵志衡。”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所有的人都呆怔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张若无其事的,英挺俊秀的脸,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他居然现身了?
居然自个儿跑到传媒面前来了?
那个被黑白两道追捕,杀过人,救过人,挨过枪子儿,挨过刀,被黑道老大深深忌惮,为小混混所深深崇拜,坐过牢,却又跟追捕自己的警察成为生死之交的A市传奇人物——邵志衡,竟就是他?
是这么年轻,这么单薄的一个人?
而他,失踪了那么久,躲了那么久,如今,竟为一个女人,跑到这众目睽睽的直播现场来。
他是疯了吗?
是疯了吧?
有人开始隐隐激动,有人开始悄悄退场。
邵志衡这一现身,肯定会在黑白两道酿成巨大的风暴。
若抢到这条爆炸性的新闻,不是比一两个小明星的情感纠葛,更能引人关注?
思前想后,思后想前。
罢了罢了,相片毁去,录音洗掉,犯不着得罪邵志衡,捡了芝麻丢掉西瓜。
记者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谋定后动。
而那一刹,从沙堆里被惊醒过来的鸵鸟,呆了,傻了,她像化石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一双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身边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邵志衡。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谁的家?
经过一番曲折弯转,倪喃下了计程车,然后,她便站在这个大得不像样的客厅中央了。
她的样子,肯定是有些呆傻的,因为,她看到一直沉默着的邵志衡在看到她这副模样之后,嘴角微微扯了一扯。
那微扬的弧度是笑吗?
可,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
再懵懂,再无知,她也晓得,自己给他惹了大麻烦了。然而,他为何一点也不在意?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做这些,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
倪喃疑惑地,苦恼地蹙紧了眉头。
邵志衡敛了笑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摸摸鼻子,有些无奈地,故作轻松地说:“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记者去骚扰你,所以,先带你来我家休息。如果你觉得……”
“这是你家?”呼之欲出的答案,经他说出来,仍然让她觉得震惊!震撼!
“是。”他笑了笑,随后,又问:“很稀奇吗?”
她微微红了脸,觉得有些窘,但,心里头却蓦地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没有继续他的话题。
她不知道,如果他果真问她,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要回家?
你是选择信任我?还是继续怀疑?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样选择,怎样面对。
所以,就这样吧,就是这样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不是她愿意,也不是她可以操控,就这么莫名其妙,顺其自然。
如此而已。
低低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原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柔弱;忽然觉得邵志衡那一张看似淡漠的脸,其实那样安全,那样温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惯于依赖了?依赖他深沉的眼眸,依赖他满不在乎的笑容,依赖他宽阔的肩膀,一直一直依赖着他。
而他,似乎总有足够的力量,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能顶住。
“怎么?”邵志衡挑一挑眉,“我脸上有花?”
她一怔,脸颊顿时像失了火一般,热辣辣地烧了起来。
忙不迭地将失魂的眸子挪开去,游目四顾,才迟钝地加深了她的惊讶。这客厅真的好大好大,有整面墙是玻璃水族箱做成的。碧蓝碧蓝的水,优哉游哉的鱼,还有灯管映照下的葱绿茂盛的水草,这一切,让她仿佛置身于变幻莫测的海洋底。
而另外几面墙,是木料的本色,一片片砌着,上面插着火炬,挂着铁锚,充满了某种原始的,野性的气息。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缆绳、渔网和油灯。
呵!这是一条船?一条沉在海底的船?
倪喃张大了眼睛,张得那么大。在看过深山中那一栋原木小屋之后,她本以为,无论邵志衡再带她去何方,看到什么,她都不会太过惊讶,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谜,一个无解的谜。
然而,今天,看到这间屋子,这间奇怪的客厅,她仍然感到炫惑了。她炫惑地望着他,越来越迷惘,不知道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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