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衣》第15章


“才不是钱的问题。”她低头反覆拨弄着玉石,“……您不懂,有些时候,完美未必最吸引人。”
那些最上等的沸玉她见过太多,早没了新鲜感,这枚带着血色的玉石她反而觉得有特色。
殷华闻言,心中微动。
他从来便是想得多又远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只是见她整副心神都放在那枚玉石上,根本不可能多想,才抹去那样的猜测。
有时最完美、最好的,反而未必最吸引人,是吗?
这是不是能解释宫内无数美人都无法入他的眼,却独独被个貌不惊人的丫头吸引?
殷华一向不爱自欺欺人,如今既然发现自己对她有特别的心思,也就不想假装没这回事,反而实事求是的开始想着该如何面对。
只是喜欢归喜欢,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他却没有选择的权力,更不打算为了这点喜欢而改变什么。他想做的事太多,不可能为谁驻足。
至少不是为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宫女。
他对灵儿有好感,却又无法给她什么,连名份也不行。
他注定要登基为皇,将会有许多在各种利益算计下选出来的后妃,而他并不想让她成为其中之一。
他最多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像这样……为她买块玉石。
见灵儿一脸渴望却又迟迟无法决定的模样,殷华掏钱递给了伙计。
“就这枚吧。”
辰绫和伙计皆是一愣。
辰绫是讶异他竟难得替她付了钱,伙计则原是认定他先前把这玉石说得一文不值,多半要狠狠砍价,哪知不但没有,还如此爽快买下。
“走吧。”他甚至没等伙计找钱,率先转身往店门口走去。
辰绫只得追了上去,“呃,您不是说……这玉石不值那个价吗?”
“值不值得,是看个人的。”她觉得那玉石值店家开的价,而他则觉得她眼底的喜悦,能用较他付出的钱多十倍换到,也很值得。
辰绫微怔,隔了会儿才有些别扭的细声道:“谢谢。”
习惯了时时防备他,这么温柔的殷华,她很不习惯。
殷华脚步微微一顿,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再度往前走。
与他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辰绫忽然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
当时他们明明就不认识,可他不但让行风救了她,还给了她重新采买物品的银子。
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的,就像今天他出来,也没必要带着她,还放任她随处乱逛。
她开始觉得,其实这个北蛮太子并不若自己原先想像的那般阴险无情吧?
毕竟一个会微服视察民生、连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愿意出手相助的男人,又怎么会冷酷无情?
她望着他的背影,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第6章(2)
自己对殷华究竟是什么心思?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们,辰绫心不在焉的想着。
此刻她收拢在宽大袖口里的双手,正握着那枚温暖的沸玉。
殷华说的没错,这沸玉是劣质品。
很久以前当她还是公主时,也曾拥有几枚上好沸玉,那些上好的沸玉在火上烤过后,起码可以维持一时辰以上的热度,但这枚血色沸玉,最多仅能维持半个时辰就变冷了。
只是当初那些上好的沸玉只被她当作一般石子,兴头过后便随手乱扔,不像手上这枚劣等品,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不是怕冷的关系,虽然中秋早过,但这几天并不冷。
她就是不想放手。
因为那是殷华送她的。
其实辰绫也觉得自己可笑,那男人是当今北蛮太子,买玉石这点钱,对他而言连零头都称不上,压根不放在眼底,真不知她究竟在感动什么。
但理智上知道,她的情感上却仍不受控制。
不过是对她好一点点,她就铭记在心忘不了。
“灵儿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嗓音唤住了她。
辰绫回过头,发现是名十三岁的小宫女,叫做瓶儿。
瓶儿长得甜美可爱,又总是笑咪咪的,因此辰绫还挺喜欢她的。
“怎么了吗?”
“你可不可以来一下?”瓶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辰绫有些犹豫。
她还在“监督”厨房替殷华备膳呢!
虽然她实在不晓得这有什么意义,毕竟动手的人又不是她,只是偶尔建议一下菜色。
“求求你,只一下下就好了。”瓶儿继续拜托,“这件事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嗯,好吧。”辰绫想自己离开一会儿应该不会怎么样,因此便点头同意了。
她随瓶儿走了一小段路,来到较远处一幢废弃的屋子前。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忍不住问道。
“我昨天在擦拭画时,不小心弄坏了太子殿下很喜爱的一幅画……”她苦着脸从角落取出一幅卷起来的画。
辰绫呆了呆,错愕的看着那幅画,“那你也不该把它拿来这儿藏吧?”
“我、我知道啊,可我当时慌了,现在想想很后悔……”瓶儿嗫嚅道:“灵儿姐姐,殿下这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去替我说情?”
“你啊!”辰绫叹气,但转念一想,瓶儿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碰上这种事都吓傻了,难免思虑不周,“算了,画给我吧,我替你去和殿下说说便是。”
其实依她对殷华的了解,他是个对身外之物不大在意的人,这画他再喜欢,顶多只是皱皱眉,并不会多加追究。
这也是那男人极可取的一个优点,他从不打骂下人,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
实在很难想像昏庸无能又好女色的北蛮皇帝,竟有殷华这种儿子。
“谢谢你,灵儿姐姐,你真好。”瓶儿感动道。
“好了,我该回去了,这画我会替你带给殿下的。”
“我送姐姐回去!”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辰绫好笑的看着她献殷勤的模样。
待她回到厨房时,太子殿下的午膳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她稍微看了下无误,便随着那些端膳的宫女们一起走至殷华居住的殿阁。
“灵儿手中那是什么?”
待其他人都退下后,殷华才开口问道。
“是画。”她朝他走了过去,摊开那幅破损的画,“是一位小宫女昨日擦拭时不小心弄坏的。”
殷华淡淡瞥了一眼,只轻应了声,“哦。”然后就没话了。
这倒让辰绫愣了。
虽说她本来就觉得殷华不会为这等小事计较,但这也太淡然了吧?
难道他连瓶儿的名字都不想知道?
她有点不太确定殷华的想法,因此只得又道:“那名小宫女很惶恐,因此来求奴婢,希望殿下能原谅她的无心之过……”
“灵儿。”他终于抬眼望向她。
“啊?是。”
“你认为我是那种会为了一幅画责备下人的主子?”
“当然不是。”她本来就不觉得他是那种人,只是受人之托来求个情罢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辰绫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上扬,忙垂头道:“是灵儿的错,请殿下恕罪。”
她真的很开心,自己当初选择跟在他身边。
当然她没忘了他有一堆耍弄人的恶劣行径,不过她现在已完全可以理解行风与子甫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这男人,天生便该坐上帝位的。
她将画卷起收在一边,开始伺候他用膳。
殷华吃得很简单,身为太子一顿饭却不过两菜两肉,也不讲究非得精致费工,以如今北蛮的富庶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原本她还以为是他这太子“不受重视”的缘故,但现在她已经明白,那是他本人的意思。
殷华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确实不断朝那目标前进,每一步棋都走得精准无比。
对于这男人,当她抛开成见仔细观察,越是了解,就越为之心折。
只是她仍不懂,殷华为什么半点也不在意让自己的父亲陷入险境……
“匡啷”的一声,碗摔在地上的声音,猛地将她游移的神魂拉了回来。
她刚一抬头,便见殷华应声倒了,落在地上时,又发出另个声响。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辰绫倒抽了口气,慌乱的跑上前扶起他。
为什么每次都在她几乎要忘记他身子不大好时,突然出这种事?
才刚扶起人,她就发现他的唇已完全泛白无血色。
“天,我立刻去唤御医……”她惊慌的道,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这样。
“别……别声张。”殷华忍住腹中那狠厉翻搅的疼痛,捉住她的手,“除了行风和子甫,别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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