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伊人》第20章


“瞧你,就为一柄小刀掉眼泪,这是代表我铸刀技术还不算差吗?”
她才不是为了凤舞刀在哭呢……
“看来就算以后我离开寨里,也能靠着打造刀剑来谋生。”武罗笑道,她抬起氲满水雾的圆眼觑他,不确定自己听见什么。
“你说……离开寨里?”
“我在想,万一日后有了孩子,我也不希望孩子从小以当土匪为目标,毕竟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做父母的难免提心吊胆,你说是不?”他与她成亲时都还年轻,彼此有共识要缓几年才孕育孩子,现在时日已成熟,是该替未来打算打算。
“嗯……”她虽然只应了这么一声,脑袋瓜子却不停地用力点动。
“虎标哥那边,想也知道一定会强力阻止,不过他们全是靠拳头说话的海派兄弟,只要打赢他们,就不会太为难我。秋水,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好……”
那一夜,她用凤舞刀削了苹果,他一口,她一口,甜蜜的滋味,至今他依然牢牢记得。吃完苹果,他低首吻她,从她唇间尝到果香,舌尖更是贪婪地沿着她的唇办轻画,诱哄她,要她主动张开柔软小嘴,迎合他……
当初,他真的是抱持着单纯的心思在铸造龙飞凤舞刀,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他手里握起龙飞刀,夺走许许多多条性命,龙飞刀上,喂满鲜血,而凤舞刀,就如同她一般纯净,不曾沾过半点血腥——
夫妻刀,龙飞凤舞,本该用以宣告他与她的恩爱感情,孰料,龙飞刀砍断凤舞刀之日,他承诺给她的生活,变成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谎言。
他,成为背信毁约之人。
他用龙飞刀,亲手,杀了他的秋水。
也杀掉自己对这个人世间,唯一残存的眷恋及活下去的动力。
第7章
“秋水……秋水?秋水!”
魇魅声声呼唤,一次比一次大声,到最后直接用吼的,才将那位坐在忘川河畔的白衣姑娘给唤回头,她满腮眼泪,不知已经哭了多久,魇魅叹气,在她身边坐下。
“又在哭了?”他变出一条帕子,递给她,她缓缓接过,抹去眼泪,不一会儿,它们又淌满双颊。
“想起一些……往事。”她嗓音沙哑,充满哽咽。“好甜蜜的往事,想起我刚成为他的妻子,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心里还记得那如糖似蜜的点滴……明明就是那么快乐的回忆,为什么……现在却让我好痛苦、好痛苦,好像快要捏碎心脏,好疼、好疼……”她按住心窝,泪不止,痛不止。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不会再弃下你一个人,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秋水,相信我。
嫁给我。
没了龙玉佩,有我还不满足吗?
你就像凤舞刀一样,也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因为你在,我才能像现在心满意足,要是失去你,等同于剜掉我的心,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秋水,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她没忘呀!
一个字一个字,在夜里、在每一刻,她都反覆喃喃背诵,好怕自己遗忘,她要记着,绝不要忘,可这些已经化为她骨血的字词,却啃噬着她,教她痛苦翻腾。
现在的我,不再是之前那个没用的武罗,你……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向我开口,我一定帮你做到。
我帮你去向阎王要一个最幸福美满的来世!
我不要!我不希罕!这从来就不是我的心愿!
她多想当着武罗的面,狠狠地这样吼回去,可她怎么舍得,她从来就舍不得让他为难……
现在的他,位列仙班。
现在的他,不需要情爱。
现在的他,忘了曾经深爱她的自己。
现在的他,就算失去她,也不再感到剜心之痛。
所以现在的他,希望她忘掉过去与他的种种,不要记得两人的感情,不要记得两人心灵相属的颈项缠绵,快些入世投胎去……
魇魅揽住她细瘦的肩头,让她将螓首靠在他肩上,这个纯粹兄长般疼爱的举动,又让连秋水流下眼泪。在那月色照耀的小溪旁,她多渴望武罗也能这样轻轻揽着她,拍拍她的肩,然而他只是站得远远的,不敢……或者该说,不愿靠近她。
“秋水,真的这么痛,就忘了吧,你一个人孤单记着又如何呢?你也不可能成仙成佛,就像我,除了当鬼差之外,我也不会被招揽到天界去,世间本来就有很多很多的不公平,你追逐着一位神只,比我这只失恋鬼还要惨,全忘了吧,老实说,我多羡慕你,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这些痛楚,多容易哪,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拖累武罗天尊呢?”魇魅劝道。这些话,他提过无数次,每一次连秋水都无法听入耳,这一回却字字铿锵、如雷贯耳。
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痛楚。
多容易哪。
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拖累武罗天尊呢?
是呀,她在拖累他。
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他不再是需要她陪伴的人类武罗,也不再是需要她缝补伤口的罪鬼武罗,他已是万能神只,他是神武罗……
“也许……你说得对,一碗孟婆汤,换来遗忘和释怀……只有我记得那些,没有任何意义,他也觉得苦恼吧,所以才如此希望我快些投胎……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泪水纷纷,她哭喃,纤瘦身躯不停颤抖。
“这个黄泉里好冷,连我待着都觉得寂寞,上头春暖花开,耀眼太阳照着,身体烘得暖呼呼,你有多久没晒过阳光?”魇魅轻拍她的背。
“好久好久了……”久到她快要遗忘那是怎生滋味。
温暖,是什么?
耀眼,又是什么?
“你不怀念吗?”魇魅在诱哄她,教她回忆趄她失去的那些。
“我……怀念……我怀念在太阳底下……他牵着大东,一手勾着我的腰,他会放慢步伐,配合我的温吞,一步一步,走在草香浓浓的小径上,我仰头看他时,阳光从他发鬓边洒落下来的温暖……”
“会的,你下一世,一定会再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
“是呀,下一世……”她的上一世,早就不存在,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她曾经在这里,遇见五十五岁死去的四弟、六十一岁病殁的二妹,以及八十九岁寿终的爹亲,大家都死了,再度人世,来来去去,成为全新的人……
“所以,我让人替你准备孟婆汤?”魇魅顺势提了,因为他看穿连秋水的动摇与倦累。
她的目光,瞟回忘川之河,暗色河水涓涓细流,潺潺流水声,流逝着光阴,隔着忘川,是另一方天地,另一方有花有草有阳光的人间,去了,就只剩她一个人;不去,她仍是孤寂一个人……
若记忆,成为包袱,忘了才好。
若自己,成为包袱,舍下了,才好。
好半晌之后,她幽幽开口颔首。“好……”
忘了。
舍下了。
无论是记忆,或是她。
最后,再让她走马看花地回顾那一世,再流连唯一一次的甜与痛。
然后,饮下孟婆汤。
一切,化为乌有。
一切,回归为零。
“连秋水”这个人的所有,随之消失。
连一丁点的尘埃,也别剩下……
她慢慢闭上眼,细细咀嚼每段过往。
甜美的,她与他在小茅屋里,围着火炉,炉上一锅汤,汤里青菜多过于薄薄肉片,虽简单,却好美味,热呼呼的汤碗,煨得她双手也暖起来,他替她夹菜,说她太瘦,要她多吃些。
甜美的,他向她允诺,说会疼她怜她。
甜美的,躺在他身边,凝望他的睡颜,与他同衾,他的体温,暖和着她。
甜美的,他铸造凤舞刀送她。
甜美的,他说她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
痛苦的,爹无情拆散,爹命人狠狠杖打他。
痛苦的,他被绑在马背上,驱逐出府。
痛苦的,她以为他死去,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随他死去。
痛苦的——
那一天,她与他的死别,她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崩溃疯狂的吼叫声……
秋水!
那一天的天空,是暗沉的灰,仿佛风雨欲来的迹象。
她赶在雨没落下来之前,将晾在长竿上的衣物收拾进屋,一件件折叠好,准备收进木柜里,不经意发觉他的长衫左边有处破洞,约莫尾指长短,她找来针线,拉着椅,坐在窗边,开始补起衣裳。
这是刀子划破的缺口。
不知是哪一回和犬戎寨对上时的厮杀混战给弄出来的破洞。
幸好,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即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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