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后》第5章


“是药呀!母后没听见吗?小黄受伤的脚一抹上药就好了,活蹦乱跳地在笼子里吃核桃。”乐王笑得嘻嘻哈哈,浑然不知闯了祸。
小黄是外邦使臣进贡的花栗鼠,皇上一瞧挺讨喜地,便把它赏赐给小儿子,让他有个有趣的小东西陪着玩。
“拎月。”皇后语气略重。
眼眶泪水浮动的侍女哭声低哑,“是屎呀!娘娘,王爷不知打哪弄来的,还温热着。”
“什么?是……出恭物……”她脸色一变,连连后退数步。
一听乐王抹了皇后一身屎,一旁的太监、宫女个个面色惊惶,连忙上前服侍,有人取来新袍子替换,有人手忙脚乱地换掉沾了秽物的凤袍。
香油轻洒,掩去难闻的屎臭味,洒上花瓣的净水以帕子沾湿,轻拭素洁凤腕,将不该存在的异味一并除去。
一番折腾后,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才稍缓霁色,未降罪一干侍从。
“乐王,你太胡闹了!怎可荒唐度日,不找个人来管管你,皇家颜面就要尽丧在你手中。”真傻?装傻?她定要查个分明。
“管我?”他眨着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有阿阳呀!他最爱管我了,不许我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还逼我每天默一篇文章……母后,儿臣头很痛,不想读书。”
“不行,多看诗词才能长智慧,而且夏侯只是你的近侍,没法十二时辰都看住你,本宫想了个主意,让你不失皇家尊荣。”她仔细观察他面上细微神色,一丝一毫不错过。
“不依、不依,母后肯定又要处罚儿臣,儿臣没做错事,不受罚。”他耍赖地踢着脚,一副她若要他多做功课,他就要生气了。
皇后嘴角一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不是罚,是好事,本宫见你年岁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
有个人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她不信他傻得毫无破绽。
人能装一时,不能装一世,她倒要瞧瞧这乐王有多傻,连天赐的福份都要往外推。
“娶妻生子是什么?好不好吃?儿臣饿了,要吃饭。”他吸着大拇指,神色无辜。
见他盯着自个儿隆起的胸口瞧,皇后微惊地以手一捂,掩去他直视的目光。
“对方是单县令的三女儿,叫单无眠,今年十七,姿色尚可,有一手好女红,性情谦恭良顺、温婉可人,日后嫁入乐王府你可要好好疼惜人家。”她迳自说着女方的种种,让他多少听进去一些。
“不懂不懂,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完全听不懂,扇子我有好几把,是父皇和皇兄送我的,我不要母后再给我扇子。”天气又不热,要扇子干什么?
乐王一屁股往满是沙土的地上坐下,他抬起臭脚丫子闻一闻,嫌臭又换另一只脚,两只有点脏的鞋梆子一样臭气熏天。
可是他乐得哈哈大笑,乐在其中地玩得起劲,还干脆把鞋子一脱拿在手上甩着圈,没点大人样的傻劲让人不免欷吁。
“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把王妃娶进门就懂了,她会告诉你怎么做个顶天立地的王爷。”一颗棋子的重要性要看他管不管用。
“鼎?哇!好重,儿臣搬不动,母后闻闻,很香。”乐王跳了起来,讨好地拿起臭鞋子要让人闻香。
眉头一皱的皇后倏地掩鼻,举手示意小新子公公快拦住乐王。“你的贴身侍卫呢?怎么不见他随侍左右,又到哪偷懒了。”
“贴身侍卫……哦!母后指的是阿阳呀!儿臣要吃桂花栗子糕,他上东街去买了……啊!阿阳回来了,他没乱跑,你看雪绵绵又香喷喷的甜糕,儿臣最喜欢吃了。”他吸了吸口水,垂涎三尺。
不远处,一名肤色黝黑的清俊男子缓缓走近,他一见皇后凤驾到来,不疾不徐地行君臣之礼,再退守于伸手抢食的主子身后。
“夏侯,本宫为王爷订了一门亲事,他不懂事,你教教他,别在婚礼上给本宫闹出事来。”她意含警告,要他看好爱闹爱玩的乐王。
夏侯莱阳恭敬地一揖,“是。”
“还有,准备准备,替王爷布置好新房,该用的、该买的尽管跟宫中取款,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别让人笑话皇室宗亲寒碜。”她眼底有抹几乎看不出的冷意。
“微臣自当竭尽所能,让王爷的大喜之日喜气生辉。”热闹非凡。
她微带满意的一颔首,“嗯,就交给你处理了,本宫出来好一会儿,也该回宫了。”
皇后将事情交代下去,她看了一眼玩着手指的乐王,没多逗留的上了銮轿,一行宫女、太监护送她回宫。
“王爷的大喜之日喜气生辉?阿阳,本王觉得你在幸灾乐祸。”生硬的咬牙声磨出低咽。
面色冷然的夏侯莱阳不改其色,取出一把象牙梳子为王爷束发。“卑职失职了,又让王爷蓬头垢面见人,等王爷迎亲日,卑职定让王爷风姿奕奕地迎娶美娇娘。”
“夏侯莱阳——”嘭的一声,乐王南宫夜色手上的鞋子甩上随身近侍的脸。
第2章(2)
乐王娶亲是喜事一桩?
不,天城的百姓们以看热闹居多,夹道列队地挣得好位置,携家带眷的引颈眺望,看是哪户人家的千金这般好心肠,敢嫁傻子为妻。
皇家排场不同于寻常百姓,锣鼓喧天先行,百匹汗血骏马为前导,而后是童男童女数百名,手捧金银饰品、珍珠玛瑙,一车一车的皇上御赐送进乐王府。
八人抬的花轿由健壮轿夫高高抬起,脚步沉稳不见摇晃,黄金丝线织成的轿锦金碧辉煌,轿顶有一百零八颗五彩宝石,漆红的轿身同样镶满鹅卵大小的夜明珠,更显出皇家娶媳的气派。
一行近千人就为了乐王娶妃,鞭炮声响彻云霄,一身红色蟒袍的新郎倌在宫廷礼仪师的指示下踢了轿门,可是却一脚踢空,差点整个跌向轿里的新娘。
幸好新王妃的丫鬟机伶,及时伸手一挡,不然一对新人跌成一团能看吗?
而后是拜堂行礼,皇上主婚,皇后陪同在一旁,连一向礼佛勤快的太子也偕同太子妃列位出席,三叩首倒没出什么大乱子,除了乐王不小心踩掉了王妃的新鞋,让她一脚高、一脚低,一跛一跛的走进新房。
“太过份了,乐王明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出糗,他还故意踩住你的脚,让你当场难堪,他分明是下马威,要小姐别爬到他头上。”哪里傻了?根本居心叵测!
“冬雨,你想多了,王爷应该没多少机会见到这样的大场面,难免慌了手脚,我们该以体谅代替责备,别用一般世俗眼光看待他的笨拙。”喜帕覆盖下的娇颜盈盈而笑,不以为忤地反过来安抚生性直肠子的陪嫁丫鬟。
“可是那个双腮画得血红的媒婆到底在急什么?也不停一下让小姐穿上鞋,后头像有毒蛇猛兽追赶似的,硬是拉着你进房。”冬雨低下身察看小姐的纤纤玉足,见无大碍才放心。
“大概怕我跑了吧!空房无人她也没法交代。”她还能冷静地自我解嘲,当是待宰羔羊前的恶趣味。
单无眠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内心惶惶不安,摆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不若外表那般笃定,甚至是带着一丝恐慌。
毕竟是素未谋面的夫婿,又是脑子小有损及的皇子,裸裎相见的新婚之夜该如何自处,她是该全身僵硬地完成夫妻之事,还是背对背各睡各的,楚河汉界互不越界?
当披上新嫁裳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怪自己太过冲动,居然为了日后全无拘束的生活而与父亲做了交易,让自己涉入难以脱身的泥淖里。
当初她太天真了,没考虑周详,贸贸然地点头应允,现在想一想才知道做了蠢事!一入帝王家哪有可能说走就走,爹一个小小县官岂能保她全身而退,到时他怎么履行让她游走四方的心愿?
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一直想到娘亲的故乡走走,听说那里风光秀丽,一条锦江河竟有两种风貌,一边是黄沙漫漫的沙漠,杂草不生,一边是草丰水沛、鱼虾满篓的草原,风一低还传来虫鸣蛙叫声。
母亲生前念念不忘的故园,她总是一遍又一遍说起心中的怀思,泪潸潸地盼有生之年能回去一趟。
“老爷派了十几个丫鬟和家丁日夜看守着,小姐能往哪里跑,媒婆的胆子也太小了,咱们又没翅膀,还能飞出重兵森严的乐王府吗?”要跑早就在半途跑了,何须安安份份地被人用花轿给抬进门。
冬雨一向直率,对小姐忠心,但有话直说的个性常为她惹来不少麻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多几分谨慎就能少出纰漏,咱们进的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总要战战兢兢的揣着心。”不落人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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