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第15章


日影移动,被阳光照得有些出汗,相从醒过神,慢慢往中庭走去。
解决了这次的事件,也许,她就该回去了。
殷采衣这一去一回恰好花了七日,大半的疑惑都得到印证,徐州贡品被劫事件,基本已经摸清,遂紧往将离坊赶,欲早些把消息传给负责的宫无释。后续的算账事宜也顺便扔过去,他自己坊里的事还一团迷雾,才没工夫在不相干的事上穷耗。
不过有那个敏锐的丫头在,那里的事说不定也解决了呢。
殷采衣心情甚好地一边赶路一边想。他临走时还有话没有说完,那丫头身上牵扯的线太多,虽然度砂已经是另一笔账,可以忽略不计,却还有个不知名的分行主事,加上和三爷之间的暧昧不清,要思想以后的长久,总要把碍事的东西全剔除了才好。
他转着心思想着要怎么先把那个主事的名字套出来,再去怎样怎样。唔,想到初见面时,那丫头那样沉静而坚定的语气就有点郁闷——
我只是要见一个人。
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臭小子,敢抢先他一步,不过排除查探下来,应该也不太难才对。
至于三爷,打是打不过的,不过可以从即墨那里下手。越想心情越好,路上一场大雨也没浇熄他的热情。
他这时完全想不到,就在这七天,将离坊里已经翻了天地。
他走的第二天,紧邻海棠的紫薇花林步上了香消玉殒的后尘。
第三天,沈忍寒调回了一半的暗卫看护花圃。
第四天的三更,就是下着大雨的那天,沈忍寒和两个暗卫在花圃里遇到拿着毒粉的相从,与她私会的陌生人影逃走。
第五天,相从被关入地牢,度砂与沈忍寒当场翻脸,非但不准任何人拷问,连靠近都不准,日夜守在地牢门前,凡饮食必事先尝过。沈忍寒忍无可忍,与度砂打成两败俱伤。
第六天,因为两位副坊主通通受伤,无人做主,坊里人心浮动,表面无事,暗里早已乱成一团,谣言如草疯长。
就在要变成一锅粥的时候,第七天,总算——殷采衣赶回来了。
第七章 入狱(1)
“你为什么不走?”地牢的门前,度砂气闷地来回乱走,第三十四遍问出这个问题。
“他还没有回来。”第三十四遍回答。
度砂跺脚,听她声音虚弱,又不敢大声,硬咬着牙道:“昭儿,你那日怎么跟我说的?”
相从坐在角落的稻草堆里,低声答:“我和五哥说,等他回来,我就回斋去。”
“那你——”
他微扬的声音被打断,“他还没有回来。”
第三十五遍。
度砂恼极,偏亏欠她至深,恨得吐血也不敢摆出一点脸色,压着怒气道:“你还管他?这些年你被那混账拖累得还嫌不够?事到如今,那瞎子连你是谁都认不出来!你还指望什么——”
他惊觉顿住,阴暗里,相从的脸色已成了一张白纸。
“五哥。”她低低道,“没事,我愿意的。”
度砂阴郁着眉眼,一拳打在墙上,墙灰扑簌直落。他哑着嗓子:“昭儿,我只是代你不值。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相从低低笑着,半垂的眼睫投下浓重的阴影:“我要他知道做什么?过去的总是过去了,如今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事,翻出那些旧账来,和他讨债吗?”
“他本来就欠你的!”
相从咳了一声。
时令虽已近夏,度砂又给她抱来了被子,但她弱质女流,在地牢这种地方呆了一夜,还是受了寒。
度砂收了声,忙巴过去,握着铁栏,“你还好吧?我去给你找大夫来。”
“不用。”相从有点苦恼地唤住他,“五哥,你别这么紧张,也别总守在这里了。昨天和沈副坊主打了一架,我看到你吐了血的。”
度砂撇撇嘴,“那你和我一起走。”
相从叹气,“五哥,这一坊的人还等着你去维持,你守在这里本来就是徇私了。我早应了你的,等这件事解决我立刻回去,不再和他牵扯,也不再记着他。”
度砂怀疑地看她,“你舍得吗?”
“不舍得。”
疼痛似的抬手遮住了眼,合上的眼睫间有光亮一闪,一身的伤在至亲面前,终于毫无掩饰地完全显示出来,“但是我不能再留下去了,我……累了。”
也怕了。她不知道她的冷静还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心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临走时的欲言又止,她竟然会有期待。
太荒谬,她怕到连真情和假意都分辨不清的时候,她再要——如何抽身?
度砂还是不满意,“那早两天和我走有什么差别?再说你还回斋干什么?我好容易找到你,莫非还能让你去做丫头?斋规虽严,总也没有扣着你不放的理。至于这里的烂摊子,有我一份责任我不会袖手,但和你又没关系,拿着毒药就是下毒的人吗?沈忍寒可怜的脑子只有一根筋——”
他说得兴起,滔滔不绝起来,相从忍不住揉揉眉头,道:“也差不多是扣着。”
她凭空插出一句,度砂不解地眨眼,他已忘了自己之前具体说了什么,便问:“什么扣着?”
相从顿了一顿,左手下滑摸上颈间的锁片,无声地叹息:“五哥,我离家这些年的事,还是有些瞒了你的,这是我不能说的,对不起。”
度砂开始没反应过来,跟着脸色不由一变,直觉想到那日殷采衣推测她在红绿院里镇定的缘由,这事他没查出来,也不敢开口问,这时以为她说的便是此事,声音喑哑下来:“昭儿,是我对不住你。五哥混账,居然能弄丢了你——”他说不下去。
相从裹着被子,半坐着向他爬过去,握上了他勒出青筋的手,微笑着,“是我自己要逃走的啊,我那时不懂事,骗了五哥带我出来,也没想过我走了之后五哥要怎么办,会不会受家法,就只想着去找他。”
度砂低首慢慢将额头靠到她微凉的手上,不说话。
隔了一会,外面的人声忽然隐隐骚动起来,那是和这几天的人心浮动不同的一种动静。
度砂抬起头,和相从对视了一眼,闪过一致的了然。
——必是,那人终于回来了。
度砂拍拍衣服站起来,“那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昭儿你放心,我和他共事这些年,他虽然没什么良心,脑子总是有的,才不会和沈忍寒那个读死了书的笨蛋一样怀疑到你头上。”
他信心满满,已摸出硬抢来的地牢钥匙,只等放人。
相从张了张嘴,又闭上。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她本来就是嫌疑最大的外来者,又不慎落下那么铁板钉钉的把柄,应该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到她身上才对。
即便看到她手持匕首也仍然毫不犹疑信她的人……只有五哥你一个啊。
骚动渐近,已听见了脚步声。
唯一可以透进地牢的一缕阳光被遮住。
进来的是两个人,逆着光,谁的脸都看不清楚。
相从松开了握着铁栏的手,闭上了眼,微微笑了一下,心里一片死灰般的沁凉。
果然,求不得只是求不得。做什么都没用,再讨好亦是枉然。
脑中清醒到一片空白,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冷。
“你们都来了?”度砂兴高采烈,“正好,采衣你说,我可以把我妹妹放出来了吧?那丫头死心眼,自己不肯出来。”
有点空旷的牢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相从有些疲倦地道:“五哥,你先出去吧,这种情况你在不大合规矩。”
度砂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什么规矩?”
沈忍寒淡淡开口:“刑问时,五服亲友规避的规矩。”
他左颊还留有没消去的淤青,度砂的眸心缩起,看他的目光已是很想再在他右颊打一拳的神色,“刑——问?”
沈忍寒伸出缩在袖中的手掌,掌心赫然一个纸包,“度砂,你莫再公私不分。这是从风姑娘身上搜出来的‘煎根’,已经查验过,是毒性很隐秘的一种毒,搜获时还有两名暗卫见证,人证物证俱在,你拿什么护她?”
“我偏——”
“五哥,”相从略加大了声音打断他,“这是拂心斋的规矩,不能因我一人破例,不管我做没做,问讯的过场一定要有的。”
度砂语塞,他自身也是半坊之主,事情的轻重总是明白。他心底笃信相从与此事无干,也信殷采衣不会轻判,当下倒不如何焦急,只有些不甘心,恨恨瞪一眼沈忍寒,“见到你我就该想到没好事!”
拂袖而去。
相从看着他的背影叹息。才想到吗?
殷采衣回坊,知道始末,不先来这边,而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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