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情恋美人》第22章


他发狂地追着,舍不得让车队的痕迹轻易消失在眼前,但山冈有尽头,一如他的留恋无法延续到永久,在景阳冈的断崖前,他不得不勒住了马蹄。
最后一辆马车缓缓地弯过了山乡,什么也没留下,只有那漫天的迷蒙尘烟。
“曈星……”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眼眸还不肯放松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他努力地想看清楚,但漫漫的尘烟模糊的不仅是世界,也一并蒙上了他的眼睛。
这果然是最后……真的是最后了……猛然席卷而上的心痛包围住他整个人,他不由得伏在马背上,让思念的痛楚藉由奔流的泪水最后一次放肆。
“曈星──”
狠狠地从梦中醒来,苏旻淞还余神未定。
“昱淞哥,你还好吗?”一道轻柔已极的声响从他身边传来,苏旻淞愣然地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他那已成亲五年的妻子。
妻子。
他望着萧湘于摇曳灯火下更显清丽无匹的脸庞,不禁泛起微微苦笑,心神徐徐落回现实之中。
是啊,他已经成亲了。那些梦境也全都变成前尘往事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咀嚼着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事已至此,再要他重新论断当初的决定,他也已经说不出对或者是错了。
他并非真心所愿地娶了萧湘,充其量也只是一时激愤之下的结果,但没想到的是,这么做竟提供了两个人的避风港。他逃避了镇日思念曈星的椎心痛苦,而萧湘也从家人无日无夜狠心催逼的噩梦下解脱。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平静,虽然没有所谓的喜悦,但是连忧愁都感觉不到了。
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应该就是所谓人生的境界了吧。
他实在应该安于目前这种安稳的生活,唯一的困扰就只有那些无意间涌上的梦境,总会不时地在心头洒落一片浓浓的惆怅。
她和李炽现在好吗?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却又不敢多想,正如他五年来不敢探听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怕只怕心中好不容易筑起的危险的均衡,又会在那一刹那间瓦解崩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那蓦然又有些不稳的呼吸。不,说好再也不想的了,他何苦还要庸人自优呢?
他甩甩头,像是要抛开那些萦绕心头的无谓想念。他举眸望向萧湘,面上又如同以往地呈现一片祥和的温和笑意。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关怀地问。
“窗外月光亮得很,我睡不着。”萧湘也笑了,神情悠悠忽忽。“想到后院稍坐,经过你的房门,听见有声音,顺便进来看一看。”她轻声道。虽然名为夫妻,但五年来他们私下一直以兄妹相待,分房而居。
“你又睡不着了吗?”苏旻淞微微皱眉,但随即又松开,他起身替自己披了件藏青外衣,摇摇头笑道:“算了,反正我也睡不下了,不如一同走走吧。”
他带着萧湘一同走出了远香堂,深秋月色分外清澈,两人分坐石桌两头,望着如水明月,同样悠悠地出了神。
“昱淞哥……”静了许久,萧湘首先出了声,那清淡的语调逸散在空中,平添几许空灵。“年关近了,威远侯府会举办花宴,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
苏旻淞回眸望她,却见她沉默地低着际首。“是娘又对你说了什么吗?”他不由得叹气,心下了然。
萧湘与啸风的恋情闹得满城风雨、轰轰烈烈,加上进门没多久,爹便因病亡故,娘自此一直认为是萧湘身带不洁厄运,对她从没好脸色。
“不是婆婆。”萧湘安静地摇头。“是我自己不想去的。”
“胡说。你是我嘉靖公的妻子,哪有例行赴宴你不随行的道理。”他严肃说道。之前的大宴小会她借口躲掉,他都认为情有可原,但今年的威远侯府为庆祝孙儿满月,特别大张旗鼓地将例年举行的花宴又办得更加盛大,发下的邀帖摆明不到便是不给他面子,到那时全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贵族都会到齐,他们又岂可……
苏旻淞忽地顿住,领悟了萧湘缺席的原由。
他凝视着萧湘,只见她又对着天上明月深深地出神,那白皙无瑕的肌肤在月色映照下更似块沁着水意的寒玉,月下美人如玉,但她想着的、思念着的又是谁呢?
“湘妹。”他话音中有低沉的震动。
“嗯?”
“如果……如果你曾很深、很深地爱过一个人,有办法不再想他,将他从心头抹去吗?”他心口隐隐地颤抖,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萧湘仍旧望着明月,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之后,她才缓缓地回眸,对他投以一个悠远至极的微笑。
不用再多余的话语,苏旻淞也不禁笑了。他缓缓站起身,伸手将她身上的披肩扶正。他温柔地拍了拍她,轻声道:“夜深露重,你也别太晚睡了,赶紧回房吧。”
“嗯。”萧湘柔顺地点头。
苏旻淞转身回房,在远香堂的门口,回首望了犹独坐在庭院中的娇妻最后一眼,终于逸出了那深藏心底的深长叹息。
不可能的。不管经过了多久……
他大叹了一声,漾出惨淡的苦笑。他又何须问呢?这一点,他岂不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吗?
“啊──”
曈星忍受不住椎心刺骨的痛楚,终于在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重重晕死了过去,弥漫着腥味的斗室中,一切又回归寂静。
安国长公主瞅着女儿昏迷的脸庞,一时失望和愤怒同时汹涌袭上心头。她猛然狠狠摔下了手中的瓷碗,伴随着匡啷的碎片,浓稠的血浆飞溅开来洒满一地鲜红。
“没用、没用,全都没用!”
她气愤不已地瞪着地上的血一行,美眸中尽是一片懊恼与不信。
为什么?都已经试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没一个能成为解救星儿的良引?
当年她为了星儿生来痼有的寒疾四处求医问卜的时候,那名赠她火龙胆的道姑明明是这样和她说的呀!
要治星儿的病除了火龙胆之外别无他方,而火龙胆型如石,性也如石,唯一能引出火龙胆药性的只有爱人的血!
为了挽救星儿的性命,她已经是什么也不顾了,哪怕是要她杀人也在所不惜。可是就从那最头先的牺牲者开始,星儿的病情非但没见一点起色,还因为体内逐渐囤积、化解不开的火龙胆而更加恶化。
酷热和极寒两股厉气在她体内相互冲击,每当发作起来,却不是一句痛不欲生可以了结,那简直是非人能挨的!每每见曈星惨白着脸色在床榻挣扎辗转的痛苦模样,她这做母亲的心更是宛如被刀狠狠地绞,鲜血淋漓。
但她现在该怎么办?安国长公主咬着颤抖的手指:心慌意乱地想。别说爱人……现在连所有和星儿相熟的人她能用的都已经用光了,可是那该死的火龙胆说不作用就是不作用!
难道她的星儿当真难逃一死吗?
她牙关蓦地收紧,咬破了手指。不!绝不!她是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让她死的!
安国长公主挨到了曈星的身边,爱怜已极地抚摸着她额际纷落的发丝,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
“星儿,你别担心……这种痛苦很快就会过去了,娘一定会救你的……”
她不停不停地说,低柔的声音就像咒语一般回绕,深深浅浅地,透进了她暗黑无垠的梦里。
长长的墨帘掀了掀,曈星虚弱地睁开了眼眸,头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母亲泪痕阑干的脸庞。她眼睛眨也不眨,晶莹的珠泪便从眼角徐徐地滑落。
她又造了孽了。她又害死了一条人命。
“星儿,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还不舒服吗?”安国长公主立刻紧张地询问。
曈星却只是闭上眼,一句话也不说,唯有泪水愈涌愈凶。
自从她有一次无意间发现自己所服的汤药都是用那么可怕的方法煎熬出来的之后,她便再也不眷恋这副身躯、这条性命了。她逃离家,想结束自己的性命,但是没有成功,还遇上了不该遇的人……
再度回到了璇州,她连自决命运的权利都没有了。母亲不顾她的意愿,仍三思孤行那天地不容的罪行,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便再想阻止也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她虚弱不堪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却是她唯一能做的。
“什么执迷不悟?”安国长公主激动地提高了声调。“星儿,娘说过一定会救你的,你又忘了吗?”
救不了的,她已经不行了。她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为什么唯有她永远也办不到尼?
曈星的力气已然耗尽,连心想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沉沉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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