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Ⅱ》第59章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姬野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
两个男孩相对着呲牙笑笑,一起躺下来看天。
“对了,一直想跟你说……”隔了一会儿,吕归尘轻轻地说,“谢谢你救我。”
“别想了,”姬野睁开眼睛,“我也不是救你一个人,我如果不跟幽隐拼,大家谁都逃不出来。”
“为什么要救我呢?”
“为什么?”姬野迟疑着。
“你当时已经到门口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姬野坐了起来,看着他朋友的眼睛,明白了他说这话的认真。这种认真让他手足无措,不安地抓着脑袋,手上忽地一痛。
“没什么了,”姬野缩了缩手,以袖子遮住掌心两道灼烧般的伤痕,“你说的啊,我们是朋友,我的朋友很少的……”
他觉得自己的言辞真是笨拙,只能避开吕归尘的目光去看天空的云彩:“不救你,我就没有朋友了。”
“我是你的朋友吧?”
姬野愣了一下:“是啊,我们说过的!”
吕归尘忽然站了起来,虽然只是穿着里衣,他还是郑重地整了整自己的腰带。从一旁的衣服堆里抽出了那柄青鲨皮的短刀,他昂首走到姬野面前,紧紧握着刀柄。忽然间姬野觉得他的朋友长高了,变得魁梧起来,站在天空下,就像他想象中的那些蛮族汉子。
“这是我表哥龙格真煌的佩刀青鲨,可是他和我阿爸像是兄弟那样。阿爸说当年表哥把佩刀赠给阿爸,说从此以后有谁欺负阿爸,也就是他龙格真煌的敌人。我把这柄刀送给你,以后有谁敢踩你的脸,也就是我阿苏勒?帕苏尔的敌人,盘鞑天神在上,这个誓言只要我不死,就都有效。”
吕归尘把青鲨塞在姬野的手里,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他胸口里有一股滚热的血,想像蛮族传说中的英雄们那样,手里有一张弓,对着远方射出一箭,表示他和姬野征服远方土地的远大志向。他四周转了转,只找到了一根枯枝,于是他把枯枝握在掌心,郑重祈祷,希望天空上的盘鞑天神可以听见。
姬野看着他的朋友助跑了几步,用力掷出了枯枝。枯枝落进不远处的潭水里,悠悠地转着圈子。他不懂那个仪式的意思,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个仪式的力量,庄严得就像翼天瞻和他在月下试手,喊出“铁甲依然在”的古老誓言。
他犹豫了很久,从软甲的缝里抠出了那枚铁青色的指套。
“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是我们家世代传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值钱,但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每次戴着它,我都觉得我不是一个人,有很多很多人跟我站在一起……”他终于伸出手把它递到吕归尘的面前,“我送给你,我姬野是你的朋友,以后你什么人也不必怕。”
吕归尘呆呆地看着那枚指套,忽地蹦了起来:“我这里有一枚一样的!”
他从腰带的缝隙里也抠出了一枚:“我醒来的时候这枚指套就在我的手上,那个时候,我记得幽隐戴着它。”
姬野诧异地抓了过去,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比较着。确实是一模一样的指套,甚至可以肯定它们出于同一炉铁水、同一个工匠的手。唯一的区别是内圈的铭文:“北辰之神,穹隆之帝,万宗之主,无始无终。”
“北辰之神,苍青之君,广兮长空,以翱以翔。”
“是天驱的指套,”姬野肯定地说,“只有天驱才有这样的指套。”
“什么是天驱?”
姬野愣了一下:“我不是很清楚。那我们换吧,我拿你的,你拿我的。将来我们有一个人遇到危险,就用这个指套上的鹰徽蘸着朱砂盖在信上,收到信的人就要去救援。”
“好!”吕归尘兴奋地把苍青之君的指套套上了拇指。
“喂喂,你们一个人有一个东西了,不准贪心!这个给我了!”羽然从背后闪了出来,一把夺走了姬野手里的指套。
“我……”姬野不舍得,手伸到半空,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干什么?干什么?”羽然愤愤地瞪着他。
姬野只好把手缩了回去。
宽阔的指套在羽然纤细笔直的中指上晃悠着。
“那么粗?”羽然皱了皱眉。
“是戴在拇指上拉弓用的。”吕归尘演示给她看。
“你们蛮族才这么射箭,”羽然扁了扁嘴,“戴在拇指上难看死了,我们都是用皮子绑在手上。”
“那……”姬野犹豫了,“还是给我吧。”
“我偏不!”羽然高高举着指套,“我戴不了,还可以买一根链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还可以用来扎在头发上,还可以套着来打人!”
姬野懊丧地摇了摇头。
“哼!小气鬼!我逗你的!爷爷也有一个,我才不稀罕。”羽然偷偷瞥了姬野一眼,昂起头,气哼哼地把那枚指套扔了出去。
远处,息衍看着那枚指套在半空里划过一丝青灰色的弧线,翩然像是大雁划过天边的轨迹。两个孩子跟在下面追着追着,一样滑进了碧色的潭水里,他们身后气鼓鼓的女孩以那样稚气的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就是星野之鹰的归宿么?”息衍靠在山石上,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火镰和烟杆,他觉得有些疲惫,什么都不想再问再管,“也许这个世间的征战,也不过就是神祗掌中抛来抛去的游戏吧?”
青烟袅袅地腾起,远处的孩子们离去了,声音还遥遥地送了过来。
“可惜那柄剑没有拿出来。”
“羽然你怎么想那柄剑了?”
“这么大的剑,又是个古物,可以拿出来卖钱吧?”
“羽然你要钱有用么?我还有一些的,那柄剑的主人应该是一位英雄吧,把英雄的武器卖了换钱……哎哟……”
“阿苏勒怎么那么笨!你口袋里才多少钱,那柄剑应该能卖很多很多钱吧?”
“可是羽然你要很多很多钱干嘛?”
“笨!可以买花买蝴蝶买风筝买炒栗子买胡香豆!就算实在花不掉,本姑娘还可以包了紫梁街上最高的阁子往下洒钱啊……”
二十二
秋深,院子里的石墁地上又铺了一层落叶。夕阳透过一层薄云照了下来,光色有些黯淡。
后院的鱼池边,翼天瞻和息衍并肩而立,息衍把手中最后一粒鱼食远远地抛进池子中央,鱼儿打着水花一口衔去了,只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
息衍拍了拍手:“这次祖陵出事,太傅下野,贬了鸿胪寺卿为平民,家产没收。禁军裁撤了十二个都尉,当晚执守的军校处死了三十六人。城中的搜索还没结束,没事不要走动。”
“百里景洪知道这次起火不是偶然吧?”
“虽说入口被塌方的大石封住了。但是藏着苍云古齿剑的地方出事,苏婕妤和幽隐同一夜失踪,国主不是傻子,这次城中大搜了一个月,就是在找你,”息衍背着双手望向池心,“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翼天瞻摇了摇头:“本想我一生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为天驱取回这柄剑,现在找到了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这算得到手么?”息衍笑笑。
“我把指套套在那个孩子的手上时,就已经放弃了。我知道我拿不起那柄剑的,你大概也不行吧。”
“天驱的宗主们都不行,剑却接受了蛮族的世子,真是嘲弄。”
“他被剑侵蚀了,真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能够支撑到最后。”
息衍点了点头:“北陆浩瀚,是英雄横行的地方。我曾经到过北陆,看见过蛮族铁骑横过草原的情景,觉得天地都要倒悬过来。”
“很抱歉。一直以来都不敢完全相信你,所以没有告诉你那柄剑的秘密。” 翼天瞻忽然说。
“秘密?”息衍似乎也并不惊讶。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什么百里景洪身为帝朝的公爵,却觊觎天驱的圣物么?即使他得到苍云古齿剑,也不能以它号令天驱的武士们为他征战。”
“怀疑过。国主虽然不是乱世的虎狼之君,但是绝不是坐在深宫中妄想的愚人。”
“百里景洪,”翼天瞻冷冷地笑,“他想要的苍云古齿剑,并非是作为天驱的圣物,他也不在意魂印之器的力量。他要的其实是一枚钥匙,这柄钥匙可以开启古老的天驱武库。”
息衍猛地转过头:“武库?”
“其实这个秘密,历代的七宗主都是知道的,虽然谁也没有见过那个武库的所在。不过现在真正相信的人,已经不多了。据说可以追溯到大晁的时代,天驱的一位大宗主和河络定盟,他在最危难的关头率领武士团的精锐,把被帝朝剿杀的河络流民们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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